心有猛虎,志比天高 第一章 京州雙雄
京州城,城南。
一個枯藤蔓生的廢棄龍王廟,大都因年久失修,風侵雨蝕、蟻蛀蟲嚙下而頹敗傾塌,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了,一間小石屋孤零零瑟縮一角,穿了洞的瓦頂被木板封住,勉強可作棲身之作。
天才蒙亮,屋內還儘是暗黑,忽響一聲呻呤,接着又有身體轉動摩擦的響聲,
一把帶有稚嫩的聲音響起,低喚道:“幼雲!還痛嗎?”
此時他跟被鬼壓床似的難以動彈,在一聲呻呤后,另一把少年的聲音應道:“驢草的魏老大,拳拳都是打在骨頭上。唉!下趟若有正貨,再不去‘算死草’那處換錢了,既刻薄又壓價,添個零頭都不行,還要告我們狀。不就藏起半個子嗎?也要吃盡拳打腳踢的苦頭。”
那幼雲苦道:“嗨!你他娘的要在價錢後面加個零,老王頭雖是出了名的摳,但又不是傻子。”
說話的是住在這“豪宅”的兩名小混混,他們的家人均在洪水中死去,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
後來在礦山牢獄中相遇,意氣相投,湊巧碰上動_亂,一起跑了出來,就此相依為命,情逾兄弟。
大的叫宋池今年十六歲,小的一個叫王幼雲,剛過十五歲。兩人左臂上都紋了一條小龍,這是魏老大小弟的標誌。
黑暗中宋池在草席上爬到王幼雲旁,輕道:“雖然本少爺跟你來這破京州凈是挨打了,但只要沒被打得手足殘廢就不怕。任他魏老大奇奸似鬼,遲早也要喝我們京州雙雄的洗腳水,只要我們再抓多兩把銀子,就夠盤纏去棄暗投明,參加義軍了。”
王幼雲頹然躺下,感受着身上辛辣般的疼痛,又想起當年吹的牛皮,說這裏是他的地盤,結果呢?兩人在這天天被吊打,還拜了個缺心眼的老大,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問道:“究竟還差多少呢?我真不想再見到魏老賊的那副奸樣了。”
宋池摸摸頭道:“嘿!還差三百文。”
王幼雲愕然坐了起來,失聲道:“你不是說過還差兩百嗎?為何突然變成三百?”
宋池趕緊道:“嘿嘿,這件事以後再說。最重要的是劉苗一下子就被官兵抓去了,我們要想出另一條法子撈錢。”
接着又興奮地攬緊王幼雲肩頭道:“不用擔心,我昨晚到春風樓偷東西吃時,聽到人說,現在起義力度最大的是韓林兒,他手下猛將如雲,其中孟海馬和布王三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最近還在大肆礦大地盤,連連得勝,聲勢浩大,我們還有機會。”
王幼雲狐疑道:“你以前不是說‘世要大亂,彌佛降生’最厲害的是劉福通,接着才輪到那韓山童嗎?為何突然又鑽了個韓林兒出來。難道這他娘一村子人都當了起義軍?”
宋池支支吾吾一番后,賠笑道:“好兄弟,你以為我會騙你嗎?就算你騙我來到這吃苦,我也不會指黑路給你的。以本少爺的眼光,定可揀得最有前途的起義軍,到時候我就學那豬什麼亮搞個丞相噹噹,你小雲子學那什麼信也能當個無雙大將軍。”
王幼雲慘笑道;“只是個魏老大,就把你池少打得吐膽水了,何來德能才幹當大將軍呢?還是想想怎麼弄口飯吧!”
宋池奮然道:“所以我才迫你去偷聽私塾的夫子講學,我到牛老道的習武館旁的大樹下偷學功夫。德才不都是都是培養出來的?到時出人頭地,就回京州當個州官,那魏老大還不是乖乖喝我們的洗腳水了?”
王幼雲頓時眉頭大皺道:“我現在傷得太重了,明日不去聽夫子那悶出鳥蛋來的早課了吧?”
宋池咕噤兩聲后,讓步道;“明天放你一馬,早晨得你去賒賬,好久沒吃潘寡婦那對秀手捏出來的豬肉包子了。”
王幼雲怪叫了一聲,躺回破草席上去。
由於官府濫加賦稅,賊盜四起,人人自危,京州城內興起十多間武館和道場。
若論規模威望,首推京州第一高手“覆海掌”牛老道親自創辦的青牛武場。
不過近十年來,牛老道已罕有到場館治事,一切業務全交由弟子打理,因武場掛的是他的名字,遠近慕名而來者,仍是絡繹於途。
牛老道的內外功雙練的一流高手,否則他的武館也不可能十數年來盛名不衰。此人本為出家道士,獨身不娶。獨居城郊一所山澗,足不出戶,終日埋首研究騎牛仙人的《青牛經》。
據歷代口口相傳,此書來自千古一神人騎牛老道,文字點點圈圈,深奧難解。先賢曾閱此書者,不乏智能通天之輩,也從沒有人能融會貫通,破譯全書。就連全書有幾個字都說不清楚。
那裏面佈滿了先賢的註譯,看了這些往往會更使人模不着頭腦。
書內因有九幅青牛圖得名,姿態千奇百怪,並以各項各樣點圈標記,似在述說某種修鍊的法門,但不諳其意者不敢練,那些強行練的,當時就會氣血翻騰,隨着更會走火入魔,全身發熱,變成廢人。
牛老道得此書很久了,本是覺得有緣收下,現在知道了,看着反倒練不出來,感覺跟X了狗差不多。
這天打坐,門外傳來一聲乾咳。
牛老道忙把寶典納入懷裏,狐疑間整理衣裳,輕道:“貴客光臨賤地,請進來喝壺靚茶吧!”
對方來至門外,自己才有所感覺,可知來者已是一流高手,拿一把鉛壺,撮了一把苦丁茶葉,倒滿了水,在火上燒得滾熱。
“達則不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牛哥打的好大一算盤,這副對聯妙得很啊,燕七聖佩服之致。”
牛老道知對方念出掛在門口處的題字,試探自己。他修養甚深,毫不動氣,仍安坐椅內,淡淡道:“原來是當今五姓世家中的燕家高手,燕兄不忙於侍候聖上嗎?竟有閑情逸來訪我等庄稼人?”
燕七聖負手背後,擺弄大肚子緩步進入廳堂,左右閑逛,最後走到牛老道身邊嘆道:“牛哥好一個庄稼人,得一仙術,尋仙問道無所不能,我這受人俸祿的惟有做個小跑腿,替皇上恭請!”
牛老道心叫厲害,他還是首次接觸五大世家的人。
燕家是五大世家之一,以燕鐵木兒名聲最盛,之下據說還有三大高手,其中又以其義子這燕七聖最為最為江湖人士所熟知。據說他自練一手“火麟決”,武功深不可測,想不到外貌如此年青。
自春秋戰國以來,有一個特色,由世代權重武高的家族發展出來的士族,有士族或世家之稱,與一般人民的庶族涇渭分明。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
無論在經濟上,政治上,士族均享有極大的特權,尤以盛唐最為嚴重。即使是有了科舉制度,門閥壟斷一切的局面還是沒法打破。名震江湖的五姓世家,指的就是燕姓,郭姓,南宮姓,楊姓和秦姓五大強權世家,在政治,經濟至乎武林中都有龐大的影響力。
其中,郭姓世家屬南方望族,堅持漢人血統正宗,其實人數不多,他們不與外族婚配。其它四姓,因地處北方,受蒙古源淵頗深。燕七聖本身就是蒙古人,但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里。
牛老道悠然道:“牛某吃慣了粗茶淡飯,怕是睡不慣那富麗皇宮,更無什麼仙術,燕大人恐怕要失望而歸了。”
兩人喝了了一杯茶,來了一炮唇槍舌戰,不肯善了,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燕七聖笑道:“牛哥能毀去那寶經,那豈不是比那騎牛仙人更勝了,那就最好不過了,可這你這態度,公然違抗聖旨。說不定還禍及京州一城人的性命,你們這些修佛論道人不講積德行善嗎?”
牛老道聽他威脅的語氣,知他所言不假,屠城不是他們蒙古軍最擅長的事?終於臉色微變,就在心神松切的剎那,望了胸口了一眼。燕七聖立時出手,隔空探手擊來。
大暑時節,雖是未天亮,但天氣炎熱。當他出手,廳內的空氣立即變得熾熱,若非牛老道內功深厚,恐怕要成烤豬了。
牛老道仍安坐竹椅上,渾身衣衫鼓漲。
兩道氣勁轟然交擊,一冷一熱,以兩人為中心,附近桌椅,狂風掃落葉般翻騰破裂,化作齏粉,最後只剩兩人兩椅子。
燕七聖收起探手哈哈笑道:“不愧京州第一人,竟純憑水性護體真氣,便擋我一拳。念你修行不易,快快交出《青牛經》吧,這是好意而非惡意,生榮死辱,牛哥一言可決。”
牛老道心中湧起無比荒謬,未知道這《青牛經》前,功力每日漸進。反倒知道這寶書,心境受損,日夜研究難以前進半步。現在又開罪了廟堂世家,還有可能害死一館子徒兒,讓京州城血染城牆,這就是“懷璧其罪”?
他深知後悔已經沒有半點用處,剛才與燕七聖交手一招,清楚對方的“火麟決”是一種奔雷般的猛攻手段,速度看來也極快,一時沒有破解之法。
可他終究是江湖上有名堂的人物,狠下心來,這書要給了他,燕家成了殘暴的武林至尊,到時候再次“死者滿路,生者鄰鬼”,他牛老道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他還是決定憑藉自己的實力拚一把。
牛老道仰天大笑:“此書遠非常人能看,我等看了一年,功力未進反退,燕老弟若是拿回去把皇帝看死,那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一邊說話,一邊運聚全身真氣。
耳朵立即受到方圓十丈的大小響音,屋外有十多道柔微細長的呼吸聲,顯然包圍着屋子的均是內家的好手。
燕七聖仰首望往廳堂正中的“武”字,嘆道:“牛哥食古不化,弟弟就算有惜才之心,也無力回天了。念在江湖同道,我定出盡全力,讓牛哥死個痛快的。”
他見牛老道不受威脅,現在基本斷定那《青牛經》就在他的身上了。忽然牛老道飛身而起,腳不沽地的掠過兩丈有餘的空間,就近向窗戶衝去。
不曾想燕七聖的輕身功夫更了得,瞬間出現在窗口處,單拳掄出,狂暴勁氣吹出,狠狠砸去,牛老道立即伸掌,暴潮般往敵手涌去。
拳掌交加,屋內頓時冰火兩重天。
燕七聖正感詫異,對方若要逃走,明知內力不如,怎麼還跟他對碰內力?
但高手過招,勝敗只繫於一線之間,不可多想,他雖自信可穩勝石龍,可驕兵必敗,絲毫不敢放鬆,身上的內力一涌而出。
勁氣交擊,轟然炸開,牛老道竟把勁道往身上引,登時倒飛出去,門窗也被沖得炸裂,屋頂掀翻開來,瓦磚四飛。
燕七聖那掌勁被迫退了兩步,化解那驚人的壓力。但雙眼裏滿是疑惑,眼看牛老道向著牆角拋飛去。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當即踏出,閃電追至,凝空一掌,直衝牛老道虎口,角度之妙,速度之快,教人嘆為觀止。
牛老道眼看擋不住,卻露出神秘的微笑,一道血箭疾射飄空,噴了燕七聖一臉。
身體想一個熟蝦般弓起,全身劇震,護體真氣破碎,數十股熾熱無比的火麟勁,由虎口入侵體內,身子直接砸向屋子的牆角處。
燕七聖倍感不對勁,此時已知這血里竟然有毒,抽身退後,當即出手封住自己心脈。
牛老道身子砰的一聲砸落在地后,那牆角四分五裂,出現一個活門通道,一端已經崩塌,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燕七聖當即又撲在地上,耳貼地面,暗中運氣,地道中的大小聲音,盡數傳入他的耳內去,隨即盤旋在地,大喝:“封城,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