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人

3.生人

等等,他是熱熱嗎?

我仔細回憶從見他那一刻起,他做得很好,毫無問題,細心地抱了她放炕上,眼中的感情也足夠深沉,手掌也如往常一般寬厚溫暖,溫暖,對。

我突然道了一句,“阿措覺得”頓了幾秒。

他認真地聽着我說話,眸中是疑惑之色,在等‘覺得’後面的話。

我現在可以確定,他不是熱熱。熱熱知道我最怕冷,在這樣的天氣里,若是看着我穿裙子肯定要碎碎念一番,然後細心地給我披上衣服,而這次,我離體之後對溫度無感,所以一直沒有想到這事。再加上,剛剛的暗號,他沒有對出來。

往常我一說“阿措覺得”會停頓幾秒,停頓過後,我的“很冷”和他的“很熱”會同時說出口,相視一笑,而後他會緊緊地抱着我。

現在我尚且不知道對方的底細,貿然拆穿也難以預料後果,他必然知道一些東西,先詐他一詐。

“下雪很好看。阿措覺得下雪很好看。”我淺淺一笑,“我們出去看雪吧。”

院內地板以青磚鋪就,蔫黃苔蘚覆於其上,四周的廊道有些年久失修的滄桑,我就坐在廊道邊的側欄上,他也隨我出來坐在我身邊。因着廊頂的遮蔽,雪並不會落到我身上,偶爾有一兩片被風吹得迷途而入也轉瞬即化。

“熱熱,你說我現在是不是魂魄離體狀態啊。”

“大概是吧。”

“你下午的時候看不到,怎麼知道我在房間裏啊。”我故作輕鬆地道。

“我...我”

“哼,你肯定是短訊里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或者是這件事你從頭到尾都清楚故意瞞着我。”我的語氣中帶了撒嬌的意味,面上還是笑意盈盈,言罷伸出手去接了幾朵雪花,看着手掌心的雪化的水滴。

餘光注意到他正看着我,沉默了許久才道,“我確實知道,”

我回望他,“你總要告訴我,我才能應了你,按照那短訊去做,畢竟那是我的軀體。你說是不是,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把她燒作灰,我的心裏怎麼過得去。”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你現在算是生人,也就是半個人,而房間裏那個已經不是你了,她對你來說,只會成為你的牽絆,只有燒了她,你才能真正地像個人一樣活着,只是壽命只有三年。若不燒她,你便只能做個生人,晚上才能被人看到,做一世孤寡之人。”

“讓我想想吧。”我嘆息了一聲。

他許是覺得我將要被說動,默默地在一旁靜候,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剛剛李奶奶的目光,先是看着我,然後,然後轉向了炕上的她,那個方向是,手臂,受傷的手臂,鐲子,那個鐲子,可能就是破局的關鍵。

“熱熱,讓我最後跟她單獨待五分鐘,然後我們便把她燒了吧。”

他的碎發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我進了房間,把鐲子從她手上摘下,自己戴上,鐲子裏沁的血色褪去。我摸摸她的臉,

心道,“我才不會讓自己死呢。”

“你可以進來了。”我喚他。

燭火明滅不定,我盯着他,輕笑了一下,“你不是熱熱,你是季朋。今天不是你大喜日子嗎,怎麼到這裏來騙人了?”

他的面上不動聲色,只是睜大雙眸疑惑地望着我。

“別裝了,他不是你可以模仿的人。哦,對了,你剛剛抱她的時候身軀輕微地抖動了一下,是被灼傷了嗎,你剛進門時衣服拉鏈沒拉,但是抱完她轉身後衣服拉鏈就拉上了,大概是因為這鐲子吧。還有,你明明可以自己動手燒,卻還要徵求我同意,是為了什麼,不給自己徒增殺孽嗎?”我抖抖手腕上的鐲子,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更加從容。

他的聲音變了,“沒想到你還挺機靈嘛。”帶着隱隱的惱怒,拿着蠟燭就要衝上來動手。

一拳直擊我面門,我心知這一拳我擋不下,只能躲過,他另一隻手同時出動,將尚在燃燒明燭扔往她身上,我就知道,惱羞成怒下,他會自己動手燒,我急忙伸手去擋,燭焰被我在手中抓滅,手心沾了不少燭淚,燙的我嘶的一聲,那一拳也沒能躲個完全,將我打得偏過頭去,嘴角見了血。

屋內一下變得黑暗,趁我還未習慣黑暗尚在愣怔之際,季朋拖過她扛上奪門便跑,我心道不好,掙扎着起身追出去,悠遠的聲音傳來,“放開她。”

微茫月色堪堪照明,祁熱和季朋就站在那裏對峙着,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放下她,我放你走。”先開口的是祁熱,他穿着簡單的套頭衛衣,淡藍的牛仔褲,裹了厚厚的羽絨服像個雪人。

“安徽祁氏離這裏可不是一般的遠啊,這等小事也勞得祁氏弟子親自跑一趟?”季朋臉色有些凝重。

“小事確實不值得,她值得。”祁熱看着廊道上的我,許是看到了嘴角的血跡,臉色頓時臭了幾分,“現在你沒那麼容易走了。”

季朋當下將背上的人往祁熱那邊一丟,側身飛檐上了屋頂不見蹤影。祁熱只得雙手接了她,緩步向我走來。

雪還在下,倒是比先前密了一些,地上積了一層薄雪,他的髮絲上有融化的雪花,在瑩白月色下俏皮地閃着光,爽朗清舉,好看得不像話。

他抱着她進了房間,我在廊下待着,沒有動,真沒想到久別後重逢是這種光景。

“冷嗎?”他很快便出來了站在我面前,手撫過我的側臉,倒是不疼,疼惜地道,“還疼嗎?”

我沒有答話,只是認真地看着他,“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季朋懼怕的祁氏一脈定然沒有那麼簡單。

“他,通過儀式佔據了你的念氣,而你現在的狀態是生人,房間裏面的是軀體,這麼說吧,人,就像是一朵花,靈魂為蕊,念氣為花托,軀體為花瓣,你現在就好比是一簇獨立而生的花蕊,房間裏面那個則是花瓣,他只需要燒掉你的軀體,你的念氣很快會被他同化,而後催生出新的軀體,他就徹底成為了人,然後,你便永遠是現在這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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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措覺得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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