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守島人(1)
薄雲逡逡如霧,山底濃霧如岩,危岩輾轉無路,曲徑婉婉過溪,崖間小溪無水,水漫碧水深潭,潭中自有天地,天地浮沉之間。眼見群山環繞,綠草盈盈,高山上喬木繁茂,谷壑間水汽升騰,此處位於山腰,一塊突兀的巨大的岩石,從數十丈高的山頂倒垂下來,遠遠望之,和山嶺合在一處,彷彿一隻頭部出水的巨鱷張着肉刺遍佈的大口,彷彿要吞下整片天空。時而風過,已近黃昏,輕風繞山間兮而不入林,歸鳥伏石罅鳴長而不飛,雲厚天灰混蒙一片而不雨,溪聲涓涓如琴聲兮而不見,斯人愴然無所依兮而獨涕下,百獸聞聲而悲涼兮無一共鳴。
一聲長嚎,悲天憫人,淦邪頓首痛哭,哭聲悲慟,引得身後眾人也不免情緒悲傷,眾人皆垂頭嘆息,無不感慨萬分。唐印冬和石道人二人設法用木棍將摘星怪的屍身請出深潭,將其陳放在一旁還算平整的石頭上,只見屍身剛一觸地,便瞬間黢黑,黑得像碳,還有些碎裂的紋路,像是被烈火焚燒之後的的木槁。眾人皆為之一愕,許多船工被嚇了一跳,蒙眼不敢看,淦邪彷彿瞬間便從悲傷的情緒中緩了過來,直愣愣地望着已經碳化的師尊的屍身,不免陷入驚恐之中,這裏的一切都太怪了,難免使人心神不安,再看那陳放在石頭上的屍身,還在細微的變化,身上的衣衫也在慢慢變黑,許多地方已經碎裂,這時,雨來了,不大,淅淅瀝瀝,眾人面對着這具屍身,都沒有避雨的念頭,就那麼痴痴地望着雨水澆在摘星怪的身子上,只見那本就已經十分脆弱的屍身,漸漸被雨水敲碎,無數黑色的碎片被衝擊到了岩石之間的坑窪處,淦邪見狀長劍一掃,將所有的碎片都掃到了坑中,然後飛身而起,將巨石翻轉過來,嚴嚴實實地沉沉蓋住那裝滿水和碎片的坑洞,而後長劍一出,如海之浪濤,不消片刻,巨石上便顯現出一行小篆“師尊摘星怪之墓,徒淦邪立”,字不好,淦邪畢竟只是個粗人,但是眾人皆知其對師尊的深情厚誼。一行字寫完后,淦邪再度跪倒在石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青了一大塊,而後隨着眾人轉移到了山崖之下避雨,找來一些枯枝和衰草,生火烤乾衣裳,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風也來了,不算急,但是也令人徒生寒意,初冬的雨,就算是在南方,也讓人涼意十足,不免渾身顫抖,緊緊的抱住胳臂。
唐印冬輕輕地幫秦時月擦去發梢上的雨水,深情地望着她笑了笑,然後再看了看唐驀秋,見她神色自然,顯然,體內四竄的真氣基本已經融合,不由得又是會心一笑。一旁的石道人仍在皺眉冥思,許久才開口說道:“我覺得,此事雖然蹊蹺,但是也可以解釋,潭中應該含有大量硫磺,特別是潭底。所以,摘星怪應該是已經死去多年,一直浸泡在含有大量硫磺的水中,所以一直能保持容顏,然後因為唐少公子一塊石頭,激起了潭底的反應,致使硫磺產生大量氣泡,然後托着原本沉在潭底的屍身浮出了水面,而屍身因為長期浸泡在硫磺中,所以裡外都會含有大量硫磺,如此,硫磺遇到空氣,會慢慢氧化,而此地地熱,石頭溫度比較高,所以屍身一觸碰岩石,變化加速氧化,所以便會瞬間被氧化帶來的熱量焚燒成碳。而氧化會產生許多氣體,這些氣體要滲出到體外,所以,便會將屍身弄得千瘡百孔,極為易碎。我覺得大致是這樣,還望諸位不必過分緊張。”
淦邪垂着頭,自親眼見到師尊的遺體后,彷彿就此泄了氣。喃喃自語道:“家師輕功卓絕,武功也算是驚世駭俗,為何會命喪這深潭之下。”
石道人若有所思,亦不知如何作答。唐印冬轉過身子,面向淦邪,說道:“淦兄先前不是說,尊師是隨同另一位朋友同來這神龜島,而此處只見尊師的仙身,卻沒有留下其它任何痕迹,尊師的死,也許會和他相關,就算是無關,他也算是知情人,我等只要找到尊師的這位好友,豈不是一切便明了了。”
淦邪沉沉地回道:“話雖如此,萬一那人已於家師先去,命喪鱷魚之口,屍骨無存。豈不是此事便成了永遠的迷案?”
石道人又皺了眉梢,淡淡地回道:“不盡然,不知諸位有沒有發現,咱們一路行來,過了果木林之後,便再無猛獸的足跡或者其它痕迹,所以,這些猛獸應該是被人馴化,一般情形,是不會越過果林的,而根據先前一路的各種表現,尊師應該是由石林進入峽谷,而根據老朽觀察,石林中的痕迹,有的是用利刃刻上去的,有的是用指力劃開的,所以應該是兩個不同的人,而這條路斷然不會遇見猛獸,所以兩人應該會安全的抵達此地。而淦兄弟師尊命喪於此,若非是有其它危險因素,那便是為同行之人所害,如果是同行之人所害,那就證明,火龜據此不遠了,不然不會同伴互相操戈,若是其它情況,也說明火龜據此不遠了,不然,一個武功卓絕之人不會輕易喪命於此。所以,還請諸位多加小心,切記不要單獨行動。”
即將入夜,眾人分食了果子和肉鋪,在所有人都沒有關注到的岩穴下,有一人躑躅了許久,手捏着衣角,來回踱步,最後,等人們不再討論的時候,才緩緩地走向了唐印冬,垂着頭,低聲說道:“唐少俠,小的有話要說!”
唐印冬先是一愣,緊接着回過神來,說道:“凌掌柜呀,有什麼話坐下來說。”
凌三擺了擺手,回道:“不了,不了,豈敢。其實,唐少俠,我一直,一直有件事隱瞞了大家,但是我不敢說,我害怕,但是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加上那些事本我又是心甘情願做的,所以,又覺得應該告訴您,還有諸位英雄。”
唐印冬笑了笑,拉着凌三坐了下來,頓了頓說道:“大家同是中土人士,理應互相照顧。其實那件事,凌掌柜就算不說我們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您不過是為了逃出魔爪,做了些理所應當之事,沒有什麼隱瞞不隱瞞的。只要您誠然跟着我們,只要我們能回道中土,也一定能帶你回去,而且我們絕不會為難你的,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