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王子之歿 深潭浮屍(3)
言及此,富商再度落淚,一旁傾聽的秦時月也不再留心昏睡的唐驀秋,一雙眼睛淚眼汪汪的望着凌三,滿是憐憫和可惜。
唐印冬亦是頗為感傷,他深深地明白黎民百姓的生活之苦。所以,對於此處心中感慨萬分,他沒有見過吳晴,只是聽說過傳言,也曾聽唐驀秋說起來過。對於吳晴這樣的人,唐印冬是打心裏痛恨的,但是又能怎麼樣呢?這樣的人太多了,每個道,每個府,每個縣,每個村子都有這樣的人。念及此,唐印冬不免一陣感傷,開始懷念起平都城,那個萬里之外的平都城,此時此刻又是什麼樣子呢?
唐印冬沒有再問什麼,他似乎明白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所說出的話,十分有九分都帶着痛苦。那些痛苦是卑微的,是共通的,是最容易觸及人心靈的,卻也是人所不願提及的,於是唐印冬話鋒一轉,問道:“那,凌掌柜,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凌三皺了皺眉頭,閉了下眼睛,似乎又有了些淚光,沉沉地回道:“上有老母年近古稀,年老多病,脾氣古怪,很難伺候。下有三個孩子,大兒不肖,年近弱冠,卻整日遊手好閒,也怪我因為少時吃苦太多,所以,沒讓他吃過苦,以至於眼高手低,幹啥啥不行,哎。女兒芳齡二八,已與一茶莊老闆的公子訂有婚約,女子倒是伶俐得很,但是卻要嫁為人婦,可惜之至,要是是個兒郎,倒是可以繼承家業。幼子乃庶出,年十二,整日深沉不言,也許是自卑,有些唯唯諾諾,有什麼事,也不開口,倒是有些城府,讀書識字極快,未來,或許能考個功名,哎,但願能考個功名吧。”語句誠懇,極為動人,並非是嚴父孝子的形象,卻能完完全全的體現出一個中年人的真實心境,家裏有人倚老賣老,還有人持年輕而無為,一個卑微的中年男人只能依靠自己,身後時刻尾隨着一群人,嗷嗷待哺。
唐印冬回首,看向洞外,天氣正在變化,唐印冬也嘆了口氣,問道:“江南本就產茶,天竺的茶葉有何優勢,能賣更好的價錢?”
凌三微微皺了下眉梢,輕輕地翹了下嘴角,沉沉地說道:“除了製作工藝上的天差地別,其實口感各有千秋,我覺得甚至沒有江南的茶的意味深遠和清新自然。賣的大約是個稀奇吧,物以稀為貴,越是罕見的事物,越是遙遠的事物,便越是吸引人。”
唐印冬點了點頭,舒了口氣,作出百無聊奈的樣子,問道:“南洋有什麼奇聞啊?”
凌三稍微想了想,說道:“人很黑,大都沒有開化,不講仁義禮智信的原則,處事一切任憑心情,有極為茂密的森林,熱,一年四季都熱,叢林之中有各類物種。”
唐印冬隨口問道:“你們都沒有遇到過海盜嗎?”
凌三頓了頓,說道:“沒有!”
唐印冬皺了下眉頭,回道:“傳說南洋海盜盛行。”
凌三笑了笑,回道:“我也聽說過,但是可能是其它海商故意如此描繪,以防止別人搶奪生意。當然,也可能是我運氣好,沒有遇到過。”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三人成虎,謠言不可信也。你之前也知道這座島?”
凌三又頓了頓,誠然回道:“不知道,但是聽說過。”
唐印冬笑了笑,說道:“波斯人尋到此?”
凌三也淺淺地笑了笑,回道:“隨着洋流,飄到此地。”
唐印冬詫異的回道:“真就這麼巧?”
凌三抬了抬頭,淡然說道:“是呀,就是這麼巧,我也很是詫異。那日在沙灘上,初時看到少俠你們,我就有得救的預感,救命之恩,必結草銜環以報。”言罷,又跪下來再拜。
唐印冬只得起身,將凌三扶起來。好生寬慰了一陣。唐驀秋終於醒了,一覺睡得深沉,醒來面色紅潤,很顯然,體內的兩股真氣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唐印冬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后,輕輕地敲了敲唐驀秋的額頭,隨後帶着秦時月和唐驀秋走出了石穴。峽谷中依舊霧蒙蒙的,天光晦暗,似乎有雨將至,又似乎落不下來。唐印冬與眾人收拾起行囊,便欲沿着岩谷繼續前行,淦邪和石道人很快也歸來了,將配好的草藥做成藥袋,分發給每一個人,檢查好食物和包裹,一切準備就緒,在石道人的一聲令下,眾人便出發沿着小溪溯流而上。
今日,眾人也許是因為波斯人的事故,顯得略微有些沉重,一路都沒有話,沿着小溪,路途顛簸,起伏不定,走了五六里,便近正午,眾人情緒不高,散漫地走到了石林之外的果木林子,眾人又采了些果子,在溪邊洗滌,就餐和休息。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眾人才在淦邪的催促下,緩慢地踱步往前走去。
過了草地,前方的溪流愈發曲折,峽谷愈發狹窄,兩岸突兀的石壁高聳,天光傾瀉下來,彷彿只有一線。峽谷中幾乎無路,有時甚至需要涉水而行,溪水奇寒,極為刺骨。復行三五里,一路顛簸。小溪突然中斷在一處泉眼,再往前,峽谷漸漸寬闊起來,路途不再平緩,是一段不算陡的上坡,兩側的石壁變成了不算過分傾瀉的緩坡,長滿青草和荊棘,偶爾有一兩顆喬木,鬱鬱蔥蔥。再往前行,漸漸走到了一處高崖之下的平台上,三面全是石壁,石壁上寸草不生,岩石蒼白,顯然,連青苔都沒有長,高崖上有飛瀑的痕迹,但是早已沒有了流水,高崖之下,有一深潭,不大,不過方圓一丈,潭水黢黑,深不見底,隱隱的有股臭雞蛋味。眾人不明所以,都伸着脖子往潭中望去,彷彿一面鏡子,清晰的將眾人容納其中,船工們不由得一陣心悸,彷彿像是看見了魔鬼,紛紛退後了一步。
淦邪口中念叨着:“一幫廢物,一個臭水坑有什麼可怕的。”言罷,便欲上前用手去觸碰潭水。
石道人匆忙一把拉住淦邪,說道:“淦兄弟,別輕舉妄動,池水如此,定有劇毒。”
一旁的唐印冬吩咐眾人推開,拾起一塊碗大的石頭,扔進潭水之中,只聽得叮咚一聲,石頭墜入深潭,驚起一朵水花和幾圈波紋,便沉了下去,隨後不久,潭中漸漸升騰起一些氣泡,在水面炸開,如遠遠地聞見爆竹之聲,慢慢地,氣泡越來越濃,彷彿急流正在往水面翻湧,眾人皆目瞪口呆,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看着,濃濃的氣泡托着一件東西浮出了水面,只見一位四十餘歲,眼睛微閉,面容蒼白,栩栩如生的屍體浮出了水面,眾人哪見過如此邪乎的事件,不由得心血上涌,驚得跳了起來,石道人和唐印冬皆後背沁出了冷汗,秦時月更是捂上了眼睛,眾人都後退了一步,唯有面色驚異,目瞪口呆的淦邪,痴痴地站在原地,只聽得他雙手顫抖,雙膝重重地跪地,嘴中一聲驚呼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