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着荷衣人未識 七夕
()經過一座座台,走過一個個廳堂,看遍了相府的富麗堂皇,秦簫終於來到家宴的地點——紫雲閣。一片鶯歌燕舞,歡聲笑語中,秦簫慢慢走進大廳,紫雲閣非常寬敞,佈置華美,主位和兩側都已坐滿了人,桌案上擺放着時令瓜果糕點美酒,廳堂中正有幾位舞女隨着蜀地音樂翩翩起舞。宴會上說笑的人在秦簫出現的一剎那全都靜了下來,好像發現了她的變化,都用驚訝的眼神看着她,連樂師舞女也好像無心表演了。“哎呀,我的小姐,你怎麼才來呀,老爺馬上就要讓徐忠去請你了!”說話的人坐在主位右側,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穿着華貴,容貌美麗,只是語氣透着尖刻,不用問,這一定是葉氏,徐父的側室。那她旁邊的鬢髮有些花白,裝綉金團花長袍,帶有一種威嚴氣度的一定是徐邦彥,徐玉簫的父親。沒有理睬葉氏,秦簫上前幾步,在徐邦彥座前深深施禮,“孩兒昏睡多日,剛剛醒來覺得稍有頭暈無力,故而來遲,請父親二娘莫怪。”哼,一看葉氏就不是善類,趁機挑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府的掌權人是徐邦彥。葉氏沒想到一向老實柔弱的徐玉簫竟變得這樣口齒伶俐,心裏又氣她今晚的裝扮比以往高明了很多,大有超過自己女兒的勢頭,想接着發難,可是玉簫也並未失了禮數,礙着有客人在場,只好作罷。徐邦彥也感到今天的玉簫的衣着氣質有些不同以往,竟是越發清秀可人,雖然他並不十分在意這個女兒,可是現在既然能對徐氏基業有幫助,他也並不介意多表現一些父親應有的關心疼愛:“簫兒,快起來,你的身子剛好,正需要調養,不要施禮了。看你越加清瘦了,明天我讓徐忠多給你拿去一些補品,一定多用,將身體養好。去,到哥哥姐姐那邊坐。”秦簫謝過徐邦彥來到自己的座位,小詩入畫站在她的身後服侍。她發現徐邦彥和葉氏只是坐在主位的兩側,中間的位置空着,似乎還有一位貴客到來。大家又欣賞起了歌舞,一家人無比親熱地喝着酒,敘着閑話,倒也顯得其樂融融。不一會兒,坐在秦簫旁邊的兩名二十幾歲的年輕公子離開座位來到她的桌邊坐下,兩人都是那樣英氣勃勃,一個臉色白皙,身着青緞長袍,有書卷之氣;另一個膚色呈健康的麥色,鼻直口闊,著一件皂色羅衫,有武將的氣度。不用說,這一定是她的兩個哥哥徐天磊和徐天慕,可是,哪個是徐天磊哪個是徐天慕呢?秦簫決定還是讓他們先開口。果然,“皂色羅衫”說話了:“簫兒,你終於醒過來了,我和大哥看了你幾次,你都昏睡不醒,把我們急壞了!下次,再去上香一定讓二哥陪你去,二哥保護你!”“皂色羅衫”,不,應該是徐天慕同學,滿眼洋溢着關愛,目光炯炯,讓秦簫感受到了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一縷陽光,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二哥。“謝謝你,二哥,下次我一定讓你陪我一起去!”她發自內心地說。“那還需不需要你大哥了?”青緞長袍的徐天磊同學不滿意了,秦簫從小詩入畫那裏知道徐天慕和她是同母兄妹,而徐天磊是葉氏所生,是她的異母兄長。從徐天磊的眼中她同樣感到了真誠和善意,比二哥天慕似乎少了一些豪爽多了一絲溫柔。她同樣帶着真誠的微笑說:“謝謝你,大哥,簫兒需要你和二哥兩個人的保護,缺一不可!”徐天磊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情,秦簫並沒有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外走來的兩人吸引了。一位穿着綉有大朵團花的粉色羅裙的妙齡少女,頭梳入雲髻,肩披提花細紋畫帛,粉面含春如帶露桃花,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妹妹,你這幾日生病讓家裏人緊張得不得了,你看,哥哥們多關心你呀!”不知怎的,秦簫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些妒意,這個少女一定是葉氏所生她的異母姐姐,徐玉嬌。母親受寵,作女兒的自然是性驕氣傲,看那神情語氣,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讓哥哥姐姐擔心了,簫兒真是好福氣,有這樣好的哥哥姐姐。”似乎並不滿意她的回答,徐玉嬌接著說:“你好了,也該感謝感謝你的救命恩人吶,沒有從善哥哥,你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可你到現在都還沒有與他打招呼,未免有些失禮。”說完,還用充滿同情的眼光看着身邊的公子,似乎認為他救了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她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可秦簫有自己的苦衷啊,她忙把目光移向了那個“救命恩人”。只見他身材修長,著一件白色雲錦長袍,腰系銀色腰帶,垂下淡黃色的絲絛,上面佩帶着貴族公子常帶的貼身玉飾,面如冠玉,眉若刀裁,細長的鳳目洋溢着溫柔的笑意,微薄的嘴唇上翹,竟是說不盡的俊採風liu!不知為何,眼前的人讓秦簫又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讓她有一時的失神。這位從善公子似乎發現了秦簫的溜號,於是他微微欠身施禮,發出清風liu水一樣動聽的聲音:“玉簫妹妹身體可大好了?”短短的一句問候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有着無法言表的溫柔、關切和心動,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讓人沉迷。秦簫忙欠身還禮:“謝謝高公子的救命之恩,玉簫銘記在心。”她只聽說徐邦彥對他非常禮遇,視為上賓,並不知道這個從善和徐家人的真正關係。所以只能這樣含糊說些感謝的話。可這位從善公子並不想結束交談,他居然也在秦簫旁邊坐了下來,同天磊天慕兄弟倆談起話來。原本和他坐在一起的玉嬌只好跟着坐下,看上去並不情願。徐天磊說:“既然大家都關心簫兒,我們就坐在一起飲酒賦詩,盡情暢談,也顯得熱鬧親近,可好?”天慕立即贊同,問過徐邦彥,他也同意,還說:“你們幾個好好聚聚,從善是貴客,不要怠慢了。”隨後就和葉氏喝酒欣賞歌舞,還像是在等那位貴客,秦簫也並未多想,反正與自己無關。輕柔的歌舞聲中,大家興緻都很高,神情瀟洒的高從善端起一杯酒朗聲說道:“七夕之夜,親朋歡聚,乃人間勝事,從善謹藉此杯水酒,恭祝徐相及夫人身體康健,福壽無邊!”一句話說得徐邦彥眉開眼笑,“好好,我們滿飲此杯,今夜大家一定盡興而歸!”秦簫看到別人都喝了酒,只好也硬着頭皮喝了下去,不想這酒並不像想像中的那樣辛辣,而是略微帶些清香和甜味,心裏在想這是什麼酒,如此好喝?“這酒叫梅花白,是從善從江南帶來送給父親的。”天磊看出了她的心思。“簫兒,這酒性溫味甘,有梅花的清香,你少飲一些應不礙事。”從善望着秦簫輕輕說道。聽到他這樣親熱地叫自己,感到他灼灼的目光,秦簫低下了頭,笑了一下表示感謝,心裏罵自己沒用,以前大學裏什麼樣的帥哥沒見過?自己都無動於衷,為什麼在這個古代帥哥面前就這麼緊張,嗨,真給現代女性丟臉吶!一旁的徐玉嬌看到從善只注意秦簫,心裏很不高興,她扯扯從善的衣袖,故意揚起漂亮的小臉,噘起小嘴說:“從善哥哥,你只和玉簫說話,不理嬌兒,嬌兒要生氣了!”天磊對從善說:“對呀,我們玉嬌不高興了,高公子可別得罪了佳人吶。”從善轉過臉來對玉嬌微微一笑,“玉嬌小姐想談什麼,從善一定奉陪。”玉嬌巧笑:“七夕之夜,應有詩賦為伴,素聞從善哥哥才高八斗,文采出世,不如為玉嬌吟詩一首如何?”“好啊,從善遵命。不過今夜正值七夕,女兒家要向巧娘獻巧,兩位妹妹都是蜀中人盡皆知的才女,不如就以七夕為題,我們每人作詩一首,獻給巧娘娘如何?”玉嬌燦然笑應,看來是自信於自己的文才。秦簫心裏微微一動,凡是王公貴族,公子小姐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作一首詩自是不在話下,看從善公子談吐不俗,兩位哥哥也是飽讀詩書,自己這名牌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可千萬別丟臉呀。這個提議得到了徐邦彥和葉氏的贊成,大廳內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一些舞女下人也都在旁邊饒有興趣地觀看。從善微一沉吟,抬頭吟道:“煙霄朗月淡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幾許歡情與離恨,年年應在此宵中。”大家拍手叫好,天磊說道:“好個‘銀漢秋期萬古同’啊,大氣磅礴,妙不可言!”秦簫也暗暗佩服,這個從善公子,儀錶非凡,文才出眾,還帶有說不出的高貴之氣,又能讓徐邦彥如此看重,他到底是什麼人呢?玉嬌更是像忠實的粉絲一樣眼睛瞪成星狀,“從善哥哥,文才蓋世,玉嬌敬服,玉嬌也獻詩一首,請賞評。”說罷吟道:“對月穿針易,臨風整線難。不知誰得巧,試在明朝看。”大家自是熱烈讚賞一番,秦簫心想,從“不知誰得巧,試在明朝看”這句詩就能看出徐玉嬌絕對是個心高氣傲不能得罪的人,以後自己可要多加小心。天磊天慕也吟出自己的詩作。天磊做的四句是:“未會牽牛意若何,需邀織女弄金梭。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天慕的是:“河邊織女星,河畔牽牛郎。未得渡清淺,相對遙相望。”大家又是贊了好一陣,秦簫心中雖然更覺得二哥可親,但還是認為天磊的詩更高一籌,“不道人間巧已多”一句自是不同凡響,不覺對這個大哥多了幾分敬佩。這時,玉嬌對她說:“玉簫,大家都獻上了自己的詩作,你是不是也讓我們欣賞一下你的大作了?”原來她認為玉簫向來不擅作詩,今天換了一身清雅出塵的打扮已讓她感到威脅,落了下風。那高從善的眼睛一直盯着玉簫,這更讓她心中不悅,這是自己反敗為勝的好機會。秦簫在大家作詩時,心裏已有了主意,只不過要向一位古人謝罪了,這個古人就是秦觀。她認為在她讀過的所有描寫七夕的詩作中,秦觀的《鵲橋仙》是寫的最好的詞,能為現代人爭口氣。再有,此時的秦觀還未出生,不存在侵權問題,而且還是一家子,相信秦觀先生不會介意的。她喝了一口茶,說道:“玉簫詩做得一般,不過倒想出一首《鵲橋仙》來。”眾人讓她快念,於是她輕聲吟出那優美的詩句:“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剛吟罷這首《鵲橋仙》,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好啊,好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