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長艱難的申請出殿

()“磨成粉末。”“是，上神。”江蘺將一把抽幹了水分的丁香放入了研缽。“秤半錢沒藥。”“是，上神。”江蘺蹲在戥秤旁邊苦着一張臉，一直盯着秤桿的眼睛幾乎成了鬥雞眼。“拌勻。”“是，上神。”江蘺拿着一塊玉石板蓋在研缽上，雙手伸直將研缽拿了老遠開始上下搖晃，不時還有些微粉末撲出來惹得她鼻子一陣痒痒。她錯了，她再也不敢嫌棄上神的生活單調了。這麼多種香草都要磨成粉末，然後一分一厘的仔細稱量，分成無數份。即使是同樣的方子，也要試驗各種成分的分量，調劑一份小小的香料就要熬上不知道多少天。記錄的宣紙上密密麻麻小字堆疊在一起，看的她直眼暈。而且比起成香，那些原料的味道實在是古怪的緊，各種氣味混雜在天井中讓她大腦昏昏沉沉的，嗅覺也都紊亂了起來。看着上神一樣樣的試驗下來，焚香的程序卻依然繁複沒有絲毫偷懶，她不由得感慨到上神與小妖果然是雲泥之別，這番定力，有幾個人能做到？“我是為什麼要湊到上神邊去找罪受啊……”心思衰竭的江蘺乾脆變回了原形趴在息壤上呼吸着清新的靈氣，哀怨的神識卻一直在清淵殿的後園中回蕩。“你不是說是到上神那裏拜別然後去外面玩的么？”這般聽着她哀嚎了許多天的鯉魚終於忍受不能，趴在池子邊沿吐着泡泡。“啊？是啊……”江蘺將枝幹蜷縮起來將頂端的小藍花掖到了葉子下面，似是頭疼的抱着腦袋，“可是到了上神面前不知道怎麼就是說不出口啊，看着上神忙忙碌碌的我居然還是自己自動要求幫忙的。天啊天啊，我是瘋了。我怎麼會這麼做？”鯉魚在池子中來回打着轉，尾鰭輕擺將小小的水花抖落在她的根莖處。“你說天井那裏每天都有那麼多香粉散在空氣中，會不會不知不覺就糅合成了慢性毒藥了？”江蘺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那麼多古怪的氣味，誰知道會混成什麼樣的東西呢。她還一直納悶着呢，明明她是無時不刻想要奔到清淵殿外面去的，怎麼一到了天井就會覺得有些莫名的酸楚和壓抑呢？回想着她在天井的動作，那麼輕聲慢步的小心翼翼，那麼反覆拿捏的極端謹慎，這怎麼可能是她呢？而且面對着這些親族香草那麼乾脆而毫不留情的大義滅親，她這種善良可愛又純良的草木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甚至有時候她無端的就會望着清玦上神焚香的背影開始發獃，覺得上神很孤獨寂寞，也很……很可憐？她晃晃自己的腦子，覺得這些念頭實在是荒謬得很。她肯定被這些香料熏壞了腦子了。江蘺憂鬱的匍匐在地上，原本自己的根基就不佳，原先也是老被師父說是慧根不夠，甚至她自己曾經的劍靈，包括一隻黑不溜秋的鯉魚都笑話她笨。要是被這些香氣熏得久了，她會變成什麼樣？是失憶還是直接變成白痴了？“啊，我知道了。”江蘺蜷起的枝幹猛的伸展開來，頭頂的小藍花搖搖擺擺的似乎是在打量生活了這麼久的園子。清淵殿的地上是鎖魂陣，殿的上空又是常年籠罩着返魂香，而且清玦上神又是一向的遠離他仙……上神不會是收集了一堆孤魂野鬼困在這個殿裏，然後訓練起來幫他調香？畢竟這些事情做起來繁瑣之極，就算是上神做久了也是會膩煩的？然後用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禁術來操控魂魄，而不慎闖入的她破壞了他的計劃，他沒辦法正大光明的驅使魂魄所以這些鬼魂乾脆附到她身上來幹活咯？正在這樣腹誹着，卻不小心發現頭頂不知道何時又聚集起一頂小小的烏雲，隱隱的雷光閃現其中。她只是想想而已啊……她被這烏雲嚇得趕緊清理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鎮定心神開始使勁的回想着上神的優點，比如不壓迫小仙童不給活她干。比如隨便她折騰着園子從來也不訓斥她，比如……待到這劫雲散了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整株草已經全濕了——當然，這是被那隻搗亂的鯉魚潑的。她又變成了女童的模樣，一雙月白色的眼眸骨碌碌的轉着，爬起來往書房跑去，搜出了許多黃色的空白符紙，抓着筆蘸了硃砂刷刷的畫了好多張拍在身上，然後探頭探腦的出來，帶着一身符紙在園子裏晃悠了一圈沒覺出什麼不適之後，便躡手躡腳的往天井摸去。“你這是在幹嘛？貼這麼多符紙。”鯉魚深灰色的眼睛裏滿是狐疑，望着她彷彿不認識了一般。“防鬼上身！”江蘺對它作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卻換來鯉魚不屑的哼聲。“鬼上身？我看你現在才是鬼上身。”深灰色的眼珠滾動着，掃視了她一身的裝扮，“你頭頂那張，畫的是除塵符；肩上一張畫的是一般貼在宅門上辟邪的，另一張卻是一般道士做法的時候用來誘鬼的。背上那張上面一半很像求子符下面一半卻是封魔的……”“額……符籙難道不是全部拿來降妖除魔的么？”江蘺聽着鯉魚的描述黑了臉，蹲在地上一個勁的畫圈圈，為什麼除塵求子這種事也會拿來畫符的……“降妖除魔？”鯉魚越發的嗤笑起來，“你貼這些東西來除你自己的？”“那我怎麼辦……”江蘺一邊拔着身上的符紙一邊哭喪着臉看着水池中的漣漪，“一進去我肯定又會忘記自己本來是要出去玩的了，然後又累死累活的回來。”鯉魚有些黑線的望着她，深思了一會建議道：“那你也別貼符紙了，直接用筆在臉上寫上‘我要出去’不久行了？”“……”最後江蘺捏着蘸墨的筆磨蹭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寫在手心裏。在左手上寫了還是有些不安，換了只手握筆又在右手上寫下扭曲的幾個大字。呼呼的吹着氣將手上的墨跡吹乾了，握了握拳頭滿意的看着沒有被蹭模糊的字跡，躊躇了一會便又向天井進發。“上神……”江蘺磨蹭到香爐邊看着清玦將香灰倒出來，猶猶豫豫的開口。“怎麼了？”清玦清寒的雙眼掃向她，帶着一絲蒼涼與寂寥。“上神，我幫您把灰倒了。”在看見清玦的眼眸時江蘺的神情突然振作了起來，又是一副勤勤懇懇努力為上神分憂的樣子。“埋在那邊角落裏去。”清玦從不打擊她的熱情，指了指偏遠角落的一株玉蘭樹。“是，上神。”江蘺利落的拎起香爐走向那棵長期接受熏陶看起來十分萎焉的玉蘭，刨開摻雜着大量香灰的泥土，將新出的一爐倒了進去，再填上土，新舊的灰燼混合在一起，散發出淡淡的古怪氣息。江蘺將香爐又擦拭了一番，然後將乾淨的香爐帶了回來，平平穩穩的放回了原地，然後睜着一雙閃亮亮的月白色眼眸，似是滿心期待着上神的誇獎。“你這樣是想……”上神看着她一副“誇獎我誇獎我”的神情，緩緩開口，卻是將目光轉向了下方，“你是想我放你出去玩？”額？江蘺怔愣了一下，順着清玦上神的視線就看見了自己寫着四個扭曲大字的右手手心。她突然一個激靈，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趁着神智還清醒，她急忙的點了點頭，迫切的樣子看的清玦在嘴角藏了一絲隱忍的笑意。“你若是要出去，直接說就是了，何必這麼拐彎抹角。”清玦語重深長的教導她，“你這樣我還以為你是對着有興趣，還打算教導你一番的。還有，閑暇的時候還是要多練練字才是。”她怎麼會對摺磨本族子弟這種事情有興趣……江蘺淚花盈盈的叩謝了上神退出天井，站在後園沉默的凝視了右手手心的大字半天，然後攤開左手。那很明顯是自己左手寫的字啊，自己在長生殿寫了萬把年的字，怎麼可能會丑得這麼厲害啊……清玦上神的那個口氣，是鄙視自己沒有文化么？她很冤枉的好不好……不過，她終於得了許可，可以出了這清淵殿，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