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指導

()時隔多年，江蘺才再一次踏入了清淵殿的中井。初初在清淵殿醒來的時候，她每每踏入中井，都會有一種恍然入夢，不由自主的感覺。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她卻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意識清晰之極，行為卻不受她控制。自此以後，她就盡量繞着中井走，如非是有必要的事情需找上神，她才會踏足中井之地。這一回，卻是清玦上神覺得她犯的莫名其妙的錯誤實在太多了，決定親自予以指導。是嫌棄她浪費材料么？江蘺如此揣測着。她隨着清玦上神踏入香氣繚繞的天井之時心情略略有些忐忑，幸而她擔憂的事情並未發生。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上神身後，撩開長袖伸出一隻手，看着自己的五指蜷起又伸展開，不覺抒了一口氣。再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上神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自顧自走着的她差點就撞上上神的背部。江蘺有些獃滯的愣在原地，兩隻眼都成了對雞眼，直直盯着離淡青色布料只差咫尺的鼻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退後了幾步。江蘺偷覷了一眼清玦上神，感覺上神並沒有察覺，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江蘺。”清玦上神背對着她，聲音寡淡。“是，上神。”江蘺趕緊整了整表情，低頭應答。“辟寒香。”清玦上神讓開一步，姿態閑適的盤坐到一旁，各種精緻的器皿鋪展在江蘺眼前。江蘺一邊處理着各種材料，一邊有些探頭探腦的偷看閉着眼似是入定的上神。上神說是要指導她，卻感覺完全沒管事呢。不過這樣江蘺反而更為自在一些，手下的動作也麻利了不少。待江蘺將材料都摻好了放入一尊暗銅色雲紋的小鼎中精鍊的時候，一直閉着眼的清玦上神卻冷不丁的出聲了：“用你的靈識把爐中的材料包裹住，感受一下它的溫度。”“啊？”江蘺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清玦上神慢慢的睜開眼，目色一如既往的清寒：“初學者或許可以只依靠外部的感官，但是想要更進一層又怎麼能缺少親身的感受？只有深入其中，用更為細膩的感受才可以調配出最完美的作品。”江蘺聽着這解釋面色有些難看，調香這一途讓她折騰同族草木就罷了，居然還要以身殉道？將靈識探入爐鼎中幹嘛？也讓她嘗嘗被烘烤是個什麼感覺么？猶豫了許久，江蘺有些謹慎的探出了一縷靈識，剛投入鼎中就感覺到身上一陣灼熱的感覺。如此身臨其境的感覺讓江蘺有些畏縮了，連忙抽回自己的靈識，有些無力的跌坐到地上。她捂着胸口長長的吁了口氣，剛剛心底深處似乎有一股小小的執念想要阻止她的收手，卻沒翻起什麼浪就被她身為草木畏火的本性給平息了。調香什麼的，果然就是自虐。身為草木雖然可以對手中的材料有着更為細膩的感知，卻抵不住天生對於火的畏懼。清玦上神的眼中似是閃過一絲意外：“怎麼了？”“沒。”江蘺總覺得將靈識扔進去就感覺將自己扔進去一樣，被放在爐中煉的感覺還真是前所未有的槽糕，“不過是草木畏火的天性罷了。”身為上神從來不懼任何形式的傷害與攻擊，自然不懂得江蘺此時的心境。清玦上神沉吟了良久才問道：“我往年也曾見過一株草木，卻不似你這般反應，不同的草木之間對於火的反應都會是這麼大的么？”“啊？”江蘺有些懵懂又有些訝異，“還有不怕的？就是鐵樹也怕燒啊……”“是么……”清玦上神似乎陷入了思索之中。江蘺覷了一眼上神的表情，估摸着上神是不是對她有些失望。她摸摸鼻子，有些扭捏的補充到：“不過……”清玦上神的反應倒是快的很，一下子就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來，讓她差點緊張得被自己的口水給噎住了。江蘺緩緩情緒，睨着上神的表情道：“若是多加鍛煉，也許會好得多。”“若是第一次嘗試呢？”清玦上神對於她的說法似乎並不滿意，也不知道是在在意着什麼。“第一次？”江蘺的眼睛微微睜大，很是反應了一會才相當遲疑的猜測道，“那江蘺只能說，上神您認識的那株草，心志堅韌之極。又或者，他/她有不能放手的理由。”“不過這能有什麼理由……”江蘺小聲的嘟囔着，“真有那樣的草啊，不會是偽裝的……”“不能放手的理由……么？”清玦上神的自語着，完全不理會江蘺了。江蘺對於面前這個燙手的小鼎很是頭疼，真的要去試試被煉成香料是什麼感覺么？雖然她原身根本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心理壓力好大的……江蘺抽出靈識若即若離的在小鼎附近打轉，想探進去又有些害怕，偶爾衝進去了下一秒就又縮了回來，往複之間畏火的天性雖然依然強盛，倒是可以短暫的剋制一下。不過，也就半息的時間，強留一會她都會覺得自己快被烤死了。真不知道怎麼會有草木能夠抱着爐子不撒手的……江蘺神情古怪的望了望清玦上神，思索身為堂堂上神撒謊欺騙一隻小小的妖怪的可能性。又或者上神被一隻小小的妖怪欺瞞過去的可能……一條條的陳列出來，卻又一條條的被她推翻。真是受罪。江蘺在內心哀嘆一聲，她是為何要踏上這條不歸路啊……江蘺將心思都放在了用靈識試探爐鼎上面了，倒是沒留神在爐鼎中翻滾的材料。最後一撮黑灰倒出來的時候她有些尷尬了。辟寒香不過是最簡單的香料之一，她早早就已經掌握了煉製成功的訣竅。隔了這麼久又重見辟寒香的殘骸，只要她臉皮不是太厚，都會覺得難為情的。趁着上神沒管自己趕緊毀屍滅跡。江蘺用身子當著上神的視線開始挖坑，時不時的還瞄一眼上神有沒有什麼動靜。最後埋了灰黑將地面給整平了，她才又練了一爐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誤。至於能不能瞞過上神的眼嘛……其實她不太指望，只求上神給點面子不要揭破就行了。不過似乎她擔心得有些多餘了。清玦上神從頭到尾，都沒有要來查看的意思。江蘺都大不敬的盯着上神看了許久，清玦上神卻還是一丁點反應都沒有。有些挫敗的將手邊的器皿都清洗收揀好了，江蘺跪坐到上神正對面，對着他行了一個大禮：“上神，江蘺做完了。”她趴了許久，都沒見上神有什麼反應，乾脆又說了一聲“江蘺告辭”，也不待上神答應便自顧自的走人了。然而臨出門的時候江蘺卻似乎聽見身後上神輕聲的呢喃：“不能放手的理由……只是因為我么？”江蘺不自覺的腳下絆了一下，急急的出去了。出來卻是看見墨染在潭水中吐着泡泡，他看見江蘺，便很歡樂的將一尾巴水掃向她，不過時至今日他這種攻擊江蘺躲得已經很是熟練了，沒有多少懸念的避了開。明明是呆在後園裏，卻彷彿對於中井的事情了如指掌。墨染看她有些困惑的樣子，便隨口給她解釋了兩句：“下次看上神發獃就不用管他了，有些事情上神沒有辦法理解，一時半會都轉不過彎來，你也不用和她道別了，該幹嘛幹嘛……”“有些事情……”江蘺盯着墨染。“咳咳。”墨染假咳了兩聲，“大家都懂了就不要說得太明白了嘛，太八卦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