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棋子與棋盤
小道士丘也和圓臉小姑娘萇狸,如今又加上了天寶、君寶兩個小光頭,四人後面還跟着一個怎麼也攆不走的禿毛土撥鼠。在外人眼中這一行人的組合說不出的怪異,道士、和尚、少女、小妖。
小道士丘也帶着一行眾人一路向北,越溪過澗,穿村過店。由於帶着兩個小光頭,行程比起丘也和小萇狸自己趕路之時慢了許多。一路風景,對於在山谷中待了兩千多年的小萇狸看什麼都很新鮮,時不時玩心大起,也有很多時候突然就沒了興緻。跟在眾人身後的禿毛土撥鼠就是小萇狸玩心大起的結果,現在眾人身邊莫名其妙跟了一個很狗腿的小跟班,當然這個狗腿的小跟班只是對於小萇狸而言。
正午十分,艷陽高照,酷暑難當。此時,眾人正坐在路旁樹林裏,在陰涼處歇腳。禿毛大土撥鼠很狗腿地捧着一堆剛從樹林裏里摘來的果子,正站在小萇狸面前,咧着嘴露着兩顆大板牙諂媚的等着小萇狸誇獎。
圓臉少女挑了一個賣相最好的果子,咬了一口:“挺甜。”
禿毛大土撥鼠好似得了天大的獎賞,咧着嘴,屁股一扭一扭。弄的兩個小短手中捧着的果子差點掉在地上,把自己嚇得不輕的大土撥鼠小心翼翼地看了小萇狸一眼,趕忙收斂了搖尾巴的幅度。
正坐在地上吃着香甜果子的天寶和君寶突然站起身,齊齊向著官道上走來的胖大和尚說道:“師叔,你怎麼來了?”
穿着僧袍的胖大老和尚走到君寶和天寶面前,寵溺的用雙手摸着兩個人的小光頭。本想說你看都餓瘦了的胖大和尚,看着兩個明顯變得更圓的兩個小腦袋,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
“阿彌陀佛。貧僧兩禪寺覺行,見過兩位小施主。不知兩位小施主可否隨我去兩禪寺坐坐客。”
“多謝覺行大師好意,只是萇狸和我要急着回太平山復命,倘若日後有機會我等一定再登門拜訪。”丘也站在小萇狸身前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打算。
“你們兩禪寺的老和尚真的沒有小和尚討喜誒。要不我現在就去砸了你們兩禪寺好了。”圓臉小萇狸眉毛一挑,推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小道士,不悅神色盡顯。
胖大和尚哈哈大笑,隨手取下掛在胸前的佛珠。“那我只能儘力請兩位小施主跟我走一趟了。”
小天寶被小君寶拽着袖子,一起站在了丘也和小萇狸的身前,擋住了胖大和尚。
小君寶磕磕巴巴的對着胖大和尚說道:“師叔,能不能不要抓小萇狸,她人挺好的。”
小天寶回頭看看萇狸,又扭頭看看胖大和尚,最後一咬牙道:“師叔,小萇狸說了他找到她要找的人就會去寺里的。要不您老多給她寬限幾天或者幾年?”
胖大和尚哭笑不得,用手指着兩個小光頭無奈道:“你們兩個小傢伙,才離開寺里幾天就開始向著別人說話了。”
“師叔,我是向著道理說話。小萇狸就算是妖,但是她沒做錯事,我們為什麼要抓她?”小君寶眼神堅定的盯着胖大和尚。
胖大和尚寵溺地看着眼神堅定的小君寶道:“小君寶,你剛才講的很有道理。但我們兩禪建寺千年,歷代祖師守在谷中千年,你知道為什麼嗎?谷中妖現,天下將亂。這是我們兩禪寺師祖留下的祖訓,我們兩禪寺建寺峨眉山就是為了守住谷中的妖,防止她跑出來。”
“小君寶,一人和天下眾生,天下眾生與一人,你覺得應該怎麼選擇?”
“一人也是眾生,每個眾生也都是一人。不能選,也不該這麼選。”小君寶低着頭眉頭緊皺,憤怒的握緊了兩個小拳頭。“一定要選的話,就用我之地獄去換一人和眾生不用去做選擇。”
胖大和尚撫掌大笑道:“不錯,不錯!不虧是我兩禪寺出來的好孩子。小君寶雖然你現在有了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決心,可你也還要有能讓地獄變空的能力。”
胖大和尚說話間,手中佛珠斷開,一百零八顆佛珠顆顆落地,深嵌土中,繞着胖大和尚和君寶天寶兩兄弟圍成了一個圈。之後隨着“唵、嘛、呢、叭、咪、吽”佛家六字真言,一百零八顆嵌入土中的佛珠頓時金光大盛,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金光中經文隱現,梵音陣陣。
胖大和尚厚重的雙掌按在君寶、天寶兩個小光頭頭上,一股股純凈而又蓬勃的佛家正氣從胖大和尚雙掌順着兩個小光頭的百會穴湧入體中,正是佛門灌頂之術。
隨着佛門正氣不斷流入君寶、天寶體內,胖大和尚本來圓潤飽滿的身體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三人周圍的一百零八顆佛珠所散發出的佛門金光也越來越暗淡,最後一絲佛光消失后,便齊齊碎裂開來。同樣最後已是油盡燈枯的覺行大和尚盤腿而坐,用滿是渾濁的雙眼慈愛的看着眼前已經泣不成聲的兩個小光頭,覺行宣了一句佛號“我佛慈悲”之後就再無生機。
兩禪寺僧人覺行坐化西去。一陣涼風拂過,化做飛灰消散於此方天地之間。
很多年前,還是小沙彌的覺行和覺遠坐在山谷入口的大石頭上也是每日百無聊賴的敲着木魚。
“師父,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看住這隻妖啊?”
“防止她跑出來為禍天下啊。”
“可裏面的妖如果是好妖呢。我們降伏好妖是為了什麼啊?”
“為了法啊。”
“可如果法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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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變成了廢墟的大夏王朝洛陽城皇宮內,一個身着青衣儒衫,鬚髮皆白的高大老者正盤腿坐在曾經天子早朝的大殿上,面前放着一個棋盤,棋盤十九道,盤上黑白縱錯。老者面前無人,正在自己在跟自己對弈。
高大儒衫老者手執黑子喃喃自語。
“好一記無理手。”
黑子落地,青衣老者撫掌大笑道
“五百年來棋一局,閑人似我世間無。
棋罷不知人換世,一子明暗覆東吳。”
在儒衫老者眼中天下不過是掌中棋盤,人人皆是這盤上的棋子。
世間萬物皆無自性。一個人犯錯,即是眾生犯錯,天下具是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