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肖山
林記香鋪。
司馬復喝的酩酊大醉，酒意還只是初醒，一頭往鋪裏頭鑽了進去。
墨小池趕緊跟了上去，小心的問道：“復兒，怎麼樣？那駝子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事，我和他喝了頓酒，就沒事了，他不僅沒責怪我，還說若真是因我而發生了什麼，那也是天意，還說我挺仗義的”，司馬復說道。
“真沒想到這個可怕的人竟然會這般通情達理，倒也是難得了”，墨小池說道。
“可怕？小池，一點也不可怕，不只不可怕，我還能感覺到他的善良”，司馬復說道。
“是嗎？既然復兒這麼說，這個駝子倒是讓我也心生好感了”，墨小池說道。
“小池，我敢打賭，除了面相醜陋，駝背人的內心是善良的”，司馬復說道。
“復兒，你確定不是說酒話”，墨小池說道。
“絕不是酒話”，司馬復一頭栽倒下去，呼呼大睡起來。
自從吃了那解藥后，墨小池的心情完全好了起來，庫爾班江終於自行離開長安了，這個人真的讓人煩透了，自己身上的毒也終於解了，林記香鋪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了，傳來的都是好消息，讓人能不開心嗎？
可在這世間，終究是苦大於樂的，若沒有超脫塵世的豁達，終究會被生活的種種苦惱羈絆，如果深陷思想的禁錮，想要生活給你一個真相，那我給你一個真相。
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活得辛苦，你曾經羨慕過的人，你曾經渴望成為的那個人，你曾經嚮往的人，你曾經深愛過、憎恨過、嫉妒過的人，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他們每一個人，其實都和你一樣，活的千辛萬苦。
駝子魔魃這一輩子一定有着千辛萬苦，可又有誰曾去理解或者多看他一眼呢。
魔魃不知道自己的路究竟在何處，他只知道認命是自己最好的選擇，有時候，人走着，走着，有意無意向著一個方向或者目的，而那方向便依稀通往一條說不清的路，而這路哪怕是一條不歸路，他也無怨，因為世間的路本就少，何況給人走的路本就充滿了變數，無論好壞，面對是唯一的選擇，對於地下城的人來說，活着或者便是一種奢侈，而對於魔魃來說，活着不僅奢侈，甚至是殘酷，因為每天要面對這張自己不願意麵對的臉。
魔魃醉眼朦朧的睜開了雙眼，看了看那璀璨的朝陽，雙眼迷成了縫，迴轉身，拾起了鎚子，叮叮噹噹又釘起了棺材。
司馬復人生第一次醉酒，酒確實是個好東西，能讓人忘記很多東西，也能讓人記起很多東西，把該忘記的忘記，該記起的記起，這便是酒能讓人愉悅的功能，畢竟，人往回想的時候，大部分記得都是相對快樂的時光，而那些痛苦不堪的事情終究會忘記，而酒便加速了這種忘記。
司馬復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個大男人的感覺，酒氣上涌，思緒都開始高昂起來，手中的劍、體內的內功，足以證明自己是超脫一般人的，醉酒睡着，司馬復愈發開始飄揚起來，整個身體越飄越高，直到空中飄來一個面具，那面具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罩子，無論司馬復怎麼閃躲，那面罩始終罩着司馬復，胸悶、氣短，令人呼吸不暢，極不舒服。直到空中飄來一陣聲音：“復兒，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剎那，司馬復感覺自己從空中重重的摔了下來，醒來一摸，原來自己竟然從床上滾了下來。
自從庫爾班江離開長安后，這一連幾日，倒是無事。
要說長安的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是晴空萬里，轉眼下午卻烏雲密佈，到了傍晚酉時，更是雷電交加，暴雨傾盤，黃豆大的雨珠向大地奔涌下來，直下的天昏地暗，好像預示着長安城的暴風雨來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的更加猛烈。
司馬復沒想到一個午覺醒來，長安城已成小澤國了，走水不好的街道，水已沒過人的膝蓋。
站在林記香鋪的門口，看着門外的漂泊大雨灑落在長安城的紅牆黃瓦之上，濺起一團團水氣，如雲霧繚繞，那雨水順着檐角掉落下來，如同一串串的珠子，煞是好看。
司馬復望着外面的水霧，獃獃的，又似無聊道：“小池，走，這暴風驟雨的，香鋪也無生意，不如去地下城去看看那些孩子們”。
墨小池應允道：“復兒，你倒是對這些地下城的孩子們越來越有心了，我看要不，等着雨勢稍小，順道去趟西市，給孩子們買些禦寒的衣服，這秋日漸涼，說不定哪天就要變天了呢”。
“這樣，也好”，司馬復一邊回道，一邊看了看正在忙活的趙霞，趙霞也看了看司馬復，自從司馬復和魔魃喝完酒後，趙霞似乎對司馬復不再有那種隱約的距離感，而略顯親近了不少，這一點，司馬復開始感覺的到。
皇城之內，煙霞宮。
天降暴雨，對於李世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意頭，當皇帝的最喜的是天降祥瑞，最惱的便是這暴風驟雨。遇到這般情況，地方官只要稍有些失職，便有災禍。不過這暴風雨倒讓李世民閑散了一天，終於無人來稟事了，也才得空到這楊妃煙霞宮裏走一走。
見李世民前來，楊妃自是喜出望外，那日，李世民不歡而走，讓楊妃心中一直忐忑到現在。這次李世民前來，自是一番悉心照料，讓李世民頗為滿意，不只滿意，李世民還非常愜意。因為楊妃的房間裏散發著一種特別的香氣，沁人心脾，就連楊妃的身子，都渾身散發著獨特的香氣，聞着就讓人喜歡。
“楊妃，您這身子渾身散發的香氣着實讓人喜歡的很”。
“是嗎，皇上，這是我特地託人從宮外帶回來的香粉，要是皇上喜歡，我以後便只用這家的了”。
“哦，想不到大唐竟然有如此的制香高手，這家香鋪叫什麼名字？”李世民今天得以完全放鬆，對這市井之事，也開始關心了起來，這是李世民的習慣。雖貴為天子，民間之事，似乎很遠，但李世民明白，這市井的煙火氣，就是大唐的根基，哪家酒肆的酒好，哪家店鋪的布好，哪家的葫蘆雞做的好，李世民都了如指掌，雖礙於九五至尊的身份不曾親自外出皇宮去逛上一逛，但這市井煙火氣，李世民還是非常看重的。
“哦，叫林記香鋪，長安縣和萬年縣各有一家，聽說長安縣那家是一個退伍之人置辦的”，楊妃說道，仔細看着李世民的雙眼。
“退伍之人？”李世民說道。
“是的，宮裏宮外都傳遍了，好像說是這個林記香鋪就是御辱校尉司馬復置辦的？”
“御辱校尉司馬復？”李世民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說道，這個名字，李世民想起來了。
“是的，皇上”，楊妃說道。
“胡鬧，這不是給朕丟人嗎，堂堂的大唐御辱校尉，竟然跑去開什麼香鋪，胡鬧，真是胡鬧，你立刻幫我召見司馬復，我要親自問問他”，李世民着實是有些氣，這御辱校尉可是李靖親自向自己彙報過的，這可是在大唐立了大功之人，放着大好前程不奔，怎麼能拋頭露面跑去開什麼香鋪，這讓全軍戰士怎麼看，百姓怎麼看。
“皇上不要動氣，此事必有緣故，臣妾這就安排召見此人”。
“我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麼丟了大唐的御辱校尉不做，跑去開什麼鋪子？”
“是，皇上，且勿動氣”，楊妃輕輕扶着李世民躺下，像一隻溫順的貓一樣側躺在李世民身邊。
“這小子”，李世民吹鬍子瞪眼的，着實是不開心了。
這天就像漏了一般，司馬復和墨小池剛買完一些衣服，這天瞬時間就開始傾盤大雨起來。
永平坊，那李俊安排的那個不良人一連幾日盯着棺材鋪，沒有一絲髮現，便也放鬆了盯梢，如今這暴雨傾盤，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二人閃進棺材鋪，棺材鋪依舊是那個棺材鋪，棺材和壽衣胡亂的堆滿了整個廳堂，駝背人正忙着收拾着那些壽衣，許是雨來的急了些，不少壽衣被雨淋濕了。
“前輩，讓我們來幫你”，司馬復對這墨小池努努嘴，示意一起幫忙收淋濕的壽衣。
墨小池隨即撩起一件濕透的壽衣打算晾起來。
誰知那駝背人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搶過墨小池手上的壽衣。
“你不要碰這些東西，好好一邊獃著，別亂動這裏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晦氣”，駝背人怒道。
駝背人突然這麼一狠勁，嚇了墨小池一跳。
由於怕面對駝背人那張臉，墨小池背過身去，看着司馬復，對司馬復努努嘴，示意司馬復，這駝子可真不好惹。
司馬復也沒想到這駝背人竟然突然發這麼大火。
“前輩，這……”，司馬復突然懷疑這個駝背人是不是那天和自己喝酒的駝背人，怎麼這心性如此大變。
“你怎麼來了？”駝背人只問了“你”，而不是你們，似乎是對墨小池的到來不歡迎。
“前輩，我們就是來地下城看看孩子們”，司馬復說道。
“知不知道這裏暫時被人盯上了，以後沒什麼事，不要來這”，駝背人說道。
“前輩放心，我來時，一路小心避開了，不會有人注意到”，司馬復說道。
“也罷，既然來了，就進去吧，剛好門主也想找你”，駝背人的內心是矛盾的，嘴上說著不讓來，又說門主找，邏輯都有些混亂了。
“找我？”司馬復有點詫異。
“沒錯，去了就知道了”，駝背人轉過身去，又開始叮叮噹噹釘起了棺材。
一臉狐疑的司馬復帶着墨小池穿過棺材鋪，進了暗道，七拐八繞，憑着記憶，推開了地下城的暗道門。
暴風雨下的地下城着實是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慘不忍睹”，整個地下城如同漏了的篩子一般，由於地勢低，雨水順着各路小道流淌進了地下城，如同水簾洞一般，雨水順着地勢接着又流進了地下河。地下城裏所有的房子都被雨水沖刷了一遍，能抵擋這雨水的屋子沒有一間，人人的房子都或多或少的漏起了雨。而不知事的孩子們，見到這雨水，倒是玩的歡快，看着眼前的景象，司馬復和墨小池不由的心裏堵了起來。
孩子們見到大哥哥大姐姐來到地下城，放下玩水的勁頭，又紛紛圍了上來，墨小池將一件件衣服套在他們身上，孩子們臉上都露出燦爛的笑容，讓兩人欣慰了不少。
依舊是珞珈普慧和尚迎了上來，說道：“司馬少俠、墨姑娘，門主正想找你們，沒想到二位不請自來，倒是省的老衲再去通知風信子了”。
“哦，是嗎，那就請普慧法師帶我們去見門主”，司馬復示意道。
就連門主的屋子也似水簾洞一般，雨水滴滴答答的漏個沒完沒了，面具人見到司馬復起身道：“司教主、墨姑娘，來的巧，正好有事找二位相商呢”。
司馬復拜過門主說道：“不知門主有何指示？”
“看到墨姑娘身體無恙，在下倒是欣慰了不少”。
“多謝門主幫小池奪取解藥，小池心中頗為感激”，墨小池跟着說道。
“好，好的很，墨姑娘客氣了，你的事就是暗影門的事”，說罷轉過臉對司馬復說道：“司教主，指示談不上，是司教主答應幫暗影門的事情，現在是暗影門需要司教主的時候了”，面具人說道。
“請門主儘快指示，讓在下了卻了這樁心事，好早日帶小池回縹緲峰”，司馬復說的是心裏話，若不是當初答應暗影門，暗影門幫助自己對付高峰，自己承諾會還暗影門一個人情，司馬復早就不想留在長安城了，這繁華長安城裏，除了暗影門，鬼知道還藏着什麼牛鬼蛇神。
“司教主，倒是着急的很”，面具人笑道，“不過，今天不是要司教主辦什麼事，而是要司教主聽我講講故事，等我的故事講完，司教主幫我們的力度也許才會盡心儘力，畢竟接下來的事情，實在是事關重大，如不說的清楚點，稍有不慎，怕是要人頭落地。”
“在下定要洗耳恭聽？”司馬復看着面具人，這個隱藏在背後的面孔究竟在琢磨着什麼？
“一旦我講完這個故事，司教主就只能按照我們說的做，否則就是”，面具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我說的夠清楚了嗎，你現在可以選擇聽還是不聽？”面具人一字一字地說道。
“如果我選擇不聽呢”，司馬復說道。
“那你可以從地下城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你答應幫暗影門的忙也就此罷了，暗影門也不會為難於你”，面具人說道。
“復兒，走吧，我們走”，墨小池拉着司馬復說道，墨小池實在不想讓司馬復冒什麼風險，因為從面具人的語氣可以聽出來，司馬復要幫暗影門的這個忙，非常危險。
“如果我走了，地下城的這些孩子們呢？”司馬復說道。
“我答應過你，暫時停止了買賣，但如果地下城的命運不能扭轉，我也無能為力，這裏的人將永無天日，直到老去。而孩子們，被人領走是最好的結局”，面具人說道。
“需要我做什麼？”司馬復說道。
“我說了，你可以選擇，聽故事還是不聽故事”，面具人說道。
“好，我聽”，司馬復不再猶豫，看了一眼墨小池，墨小池亦看了看司馬復，眼神里透露着不安。
“我想，司教主很快就會得到聖上的召見了？”面具人說道。
“為什麼？”
“你一個堂堂的大唐御辱校尉不為朝廷建功立業，卻甘於在此經營一家小香鋪，就算是你願意，聖上必然不願意，你把當今聖上的臉面往哪裏擱？你讓聖上如何面對那三軍將士？”
“這就是你要我們在長安開香鋪的目的？”
“沒錯，出乎意料的是，你們不只是開起來了，而且開的超於預期，尤其是墨姑娘，對香粉的研究無人可與之相比”。
“你怎麼能預見到聖上會召見我？”
“因為了解他，當今聖上，文治武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獨有一點，好面子。你一個堂堂御辱校尉在大唐開起了香鋪，傳出去，會讓人覺得當今聖上不重視人才，聖上臉上會很難看，或者他會認為你受了什麼委屈，一定會問個究竟？”
“所以……”司馬復說道。
“所以，我們只需要挑起輿論，那麼朝廷必然會有人將此事稟告皇上，以他的脾氣，自然會召見你問個一二三。所以，你看看，林記香鋪如今在長安城裏是人們的議論焦點”
“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那是自然”。
“那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只是為了獲得聖上的召見嗎？難道你要對當今聖上不利？”司馬復驚道，後背開始一陣發涼。
“為了一個人？”
“什麼人？”
“肖山”。
“肖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