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終 （下）
如果人只剩下本能，和動物也許就沒有了區別，此時的世間人們在短暫的迷茫之後，獸性徹底的覺醒，也只有在這時才能看出，人活着的目的那就是活着。
靠着身體的感官支配着自己的一切活動，而以往在道德和法律約束下的行徑，正被摧枯拉朽的毀滅，彷彿這才是理所當然，血液已經沸騰，眼神迅速熾熱。
而此時已被封印的元的空間之中，一團說不清道不明並且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匯聚，但是你卻是能清晰的感受到，特別是在場之人幾乎都已得道，他們發現那是他們早已失去不知多少歲月的東西正在集結，沉寂已經不知幾多光陰的內心甚至有些躁動起來。
封印居然都開始有些鬆動起來。
“其實，有沒有你，人自然都會喚醒自己的良知。”
隨着聲音的落下，元的空間之中出現了一個人，此人渾身金光環繞，光芒散去，看上去又是那般的樸實無華。
“封印有些不穩，元，還不走嗎？”
“你？”元沉思片刻，“是你！很好，幾百年前能從我眼皮底下得道，你很不錯。”
元的眼神突然星辰流轉，他再次開口道：“或者不止是得道。哈哈哈哈，很好，你覺得這些封印能留住我？”
“不能，但這些封印能給你一個留下的借口，不是嗎？”
元沉默沒有回答。
“算了，不說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雖然我是後來者，但我還是懂的。那我們大家就都揣着明白裝糊塗好了。”
“這些年有句話我非常喜歡，為有犧牲多壯志，看來我這個計劃外的人員，為了防止有些人突然改變主意，我覺得犧牲我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元眼神有些凝重，心中突然有一種脫離掌控的無力感。
這時夫子突然出現，只是一聲“不要”剛喊出，那身影已經張開雙臂，好像是要擁抱什麼一般。
“我以我身，封印時空。”
元的空間被一片光芒所淹沒，元不動聲色，其實心中早已恨得翻江倒海。
夫子一聲輕嘆，但也未再阻止，只是向著光芒源頭行禮。
“此心光明，亦復何言。”
一陣大笑聲之中，光芒退散。
光芒散去，秦生深吸一口氣，自身精力竟然前所未有的充沛。
“是你！”
秦生看向夫子，不過夫子卻沒有理他。而李虎此時也悠悠醒轉，甩了甩頭，看了兩眼思無邪和小伍哥，接着默然的走到了秦生身後，眼神有些混沌。
“和尚，該出來了。”夫子說道。
“阿彌陀佛。”
隨着一聲佛號，就見之前在秦生面前有些畏首畏尾的胖和尚從虛空中走出，其腳下步步生蓮。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和尚乾脆直接，其身體直接消散，轉而顯現出其無漏法體，這才是真正的超脫之後的能力，唯有真我之存在，本身已經超出了這個宇宙所能給予的一切限制。
和尚一改以往之形象，其法體寶相莊嚴。
“元，因緣際會，有今日之局面，也分不清誰對誰錯。只求能了卻這段因果，給世人一個未來。”
“聒噪，沒有我，哪裏會有你，大言不慚。”
“阿彌陀佛，我們給你時間，讓你重歸自我。”
“你們走過的只是我曾經走過的路，超脫真的就能超脫？還不是困於這方宇宙之中，我遇到的問題，你們都會遇到，既然走到了這步，你們有什麼資格反我。”
此時夫子說道：“並非反你，我們自然知道我們的來處，雖然看不見去處，但卻不能坐視你毀了我們的來處。”
“若非你們逼我此時強行回歸，哪裏輪到你們在這裏嚼舌。”元憤怒道。
“若非你的回歸是以所有人的生命為獻祭，我們又豈會逼你。”夫子道。
“你僅憑藉這點臆測就決定反我！”
“並非是臆測，你已經通過物質世界的改造，讓世界變得這般逼仄，那些已經出現的所謂通訊，讓人已經逐漸的失去了自我，若是再給你些時日，或許所有人都將生活在虛幻之中，直至你的回歸，世界最終歸於虛無。”
“那又如何，本就虛無，那人說的不錯，你們都在揣着明白裝糊塗，解決了我，你們不過是為了走我走過的路，因為你們已經無路可走。”
短暫沉默之後，和尚夫子同時道：“這只是你的臆測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猖狂笑道：“你們的臆測就不是臆測，我的臆測就是臆測。很好，很好，來吧，我若不強行回歸，你們能耐我何。”
夫子皺眉，和尚怒目。
“既然你已封印在此，隨你。”
元突然開心道：“別在這兒逞口舌之力，我被封印，難道你們沒有？我記得剛才有個傢伙說過，為了防止有人突然改變主意，恩，不錯，或者你們倆也來個為有犧牲多壯志？”
事情似乎有些棘手，夫子和尚下意識的對視一眼。
元又笑道：“哈哈，果然，老實人好欺負，太上，看樣子該你出場了，來犧牲一下。”
元話音落下，太上果然出現。
“正合我意。”
在元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下，太上化為了一個黑點。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夫子作揖，和尚口念佛號。
“你TM的.......”
元已經說不出話來，太上所化黑點展示出一股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吸引力，此吸力並沒有作用於物質，而是將這方空間之中的欲吸於其中。
眼見黑點逐漸擴大，元心急如焚：你什麼意思，你倒是和他們一樣，和我斗兩句嘴啊！
現場的情況是有的人揣着明白裝糊塗，而秦生則是真糊塗，站在他身後的李虎則無所謂糊塗不糊塗。
秦生看着這些人胡扯半天也不明白什麼意思，並且看着此時一觸即發的形勢，他能感受到這幾人已經在開始交鋒，但看不明白是如何交鋒，沒有任何的時空震顫，看起來是如此的平靜。
“這就是超脫之後的能力？”
確實達到這個層次，本身的存在已經不屬於這方宇宙，凡是都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往往一個念頭，就心想事成，言出法隨。這已經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對決，而是在意志層次的交鋒。
秦生有些焦躁，李虎眼神卻開始有些由混沌轉而嗜血起來，彷彿在他內心深處，一個黑點正在壯大。
元看起來心急如焚，不過他此時卻無法動彈，因為有和尚和夫子兩位超脫者的意志鎖定，他無計可施。
“太上，你個二百五，這是你，這是你們逼我的，不就是魚死網破嗎，我能造就你們，同樣我也能毀了你們。”
元的身體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大無比的意志呈現。
和尚和夫子都是突如其來的震顫了一分。
“來了，果然強大。”
和尚雙手合十，夫子傲然屹立。
“時空陷阱。”
元的意志與太上演化的黑點之間這肉眼可見的距離，彷彿出現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這就是意志的比拼，元此時那無跡可尋的意志正在衝破這條鴻溝。
凡事總要有個目的，有了目的行動似乎才顯得有意義。
和尚和夫子的目的很顯然是消滅元，而太上看起來好像也是如此。
就在交鋒最為焦灼之時，太上身形顯現，而顯現出的右手掌托起了一個黑球，其上電光環繞，宛如在一個黑洞周圍盤旋着若隱若現的光龍。
“果然，這些意志不足以讓我和他同歸於盡，既然我無法進入寂滅，那便沒有意義。”
和尚和夫子心都跳動起來。
“太上，這是何意，若不想磨滅這股意志，你又何必幫他聚合。”
“我想試試，當年去尋他之時，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東西，不過不是很透徹，這些都不要緊，關鍵是我學會了在時間之中沉睡，這可能就是一睡解千愁吧，現在我試試在臨睡之前能不能一勞永逸的進入寂滅，這不過分吧。”
太上話音剛落，元的猖狂笑聲便瀰漫著整個空間。
夫子和和尚的意志有些動搖。
“唉，這封印挺好，在哪兒睡不是睡呢。”
“慢着，你都要去睡了，我的東西你帶着不好吧，何不此時還我。”
“給你又如何，我的事都做完了，正好打完收工，以後誰也不許再煩我。”
太上身影消散，而那個黑洞卻開始向著元飄來。
此時秦生的眼神逐漸開始清明，超脫者之間那不可捉摸的交鋒也在他眼中真切了起來。元的意志狀態在秦生眼中也顯出了身形，看着緩慢而有規律飄來的黑洞，元的嘴角開始微微揚起。
“不對！”
夫子眼神凝重，帶着些疑惑道。
和尚也立刻意識到了夫子的疑惑。
儘管他們都超脫，但畢竟還在這個宇宙之中，那就註定逃不過這個宇宙的規律，這就是這個宇宙的道。
元若想要合一，那必然要將基本的修鍊體系從頭走一遍，這才符合因果，這也就是和尚體系的基礎因緣和合而生。
雖然原本就已經超脫的元可能眨眼間就能再次修鍊至超脫之境，但有個前提是必須要有能容納目前的他的身體，也就是元現在需要一個容器。
但剛才元將自己的身體散了。
“莫非！”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秦生。然後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慰對方一般道：
“不可能，不可能。”
兩人自己都有些不信，難道元真的有什麼辦法可以佔用秦生這具先天之體？
凡事有目的才能顯得有意義，秦生是他們的誘餌，不然元必會隱忍，也只有秦生這個誘餌才會讓元明知是計也忍不住這個誘惑。
兩人都有些緊張，但兩人想通這點后都不是很緊張，只要目標是秦生，那一切就都已經註定。
“還好有後手。”
突然之間元身前鴻溝消失，他迅速與黑洞融合，眨眼間詭異的事情發生，黑洞消失了。
夫子和和尚皺眉看向秦生，沒有任何異常。
秦生有些不自在，這種一點也插不上手的感覺真的不太好。
元的消失秦生默認為夫子二人的勝利，雖然他也不知道元到底是誰。
“虎子，你看看他們兩人怎麼樣了，看樣子打完了，可以叫醒他們了。”
李虎沒有說話，此刻他雙目緊閉，片刻后喉嚨有些沙啞的喊了一聲“老大”。
秦生感覺有些不對，轉身看向李虎，正巧此時李虎雙目突然睜開，秦生短暫失神，就見李虎的右手直接穿透了秦生的身體，手掌握住了秦生的心臟。
秦生四肢失去了控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虎。
“後天之體還是差了些火候。”李虎轉動着脖子說道。
夫子二人剛要有所動作就知道晚了，他們二人是真沒想到這個熔爐會是秦生身邊之人。
“你們就老實的在那兒看戲就行，現在的事與你們也無關了，你們不是要救世人嗎？現在的我對你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影響，這個結局是不是皆大歡喜。”
元的聲音從李虎的嘴裏發出。
“你們若是想蹚一蹚我走過的路，那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們，走不通。所以那些所謂的世人，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元一邊說話，手上的功夫卻沒有放慢，秦生的身體開始了一點點的萎縮。
“在我看來，目前就剩這一條路了，那就是吸收了你，或許就會體驗到另一片天地了。”
情況看似越來越惡化，夫子二人果真如同元所說，毫無動作。
“膽小鬼。”
一個女聲從秦生的口中蹦出。
元嚇了一跳，接着夫子二人身前出現了一個女孩，女孩望了二人一眼，沒有再說話，夫子二人心虛的閉口不言。
元看向了女孩，接着又看了看秦生，短暫之後眼神由迷惑轉為清明，冷笑道：
“原來如此，你們倒是有意思，不過又能怎樣。”
女孩不為所動，漫步向著秦生走來，並且沒有停下，就這樣走進了秦生，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秦生與女孩合而為一。
“多此一舉。”
融合后的秦生說道，此聲音非男非女，甚至都不是文字，而是一股意志印入眾人腦海。
“我記得你，膽小鬼一個。當初你們有十一個吧，我還饒有興緻的觀賞了你們許久，不過最後其他人都選擇了離開，而你卻不敢，想想都好笑。”
秦生說話之間，腦海記憶迅速接受着海量的信息，而秦生的記憶也逐漸的被隱藏在其龐大記憶的一個角落。
“智慧真是一個有意思的東西啊，一旦產生，都不約而同的開始追求永恆。為什麼都非要違逆我的意志呢？你們不是都很好奇這個宇宙的核心嗎？”
秦生說著，眾人腦海都閃現出一個場景，在一個虛無的世界之中，一個又一個的圓球誕生，伴隨着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圓球的重歸虛無，這個虛無的世界沒有一切法則，沒有一切光與暗，陰與陽的對立，這裏只有那永恆的無。而那些圓球便是秦生這誕生的一的意志所賦予的宇宙。
“生滅，便是我給予你們的禮物，不過你們現在都超脫了，那之後的無盡歲月你們可以慢慢的品嘗什麼叫永恆的無。”
“你們現在思考問題還能考慮目的，你們可能會覺得生的目的是不死，所以你們追求不死，可這不正是死所賦予的生的意義。現在你們可以說永生了，超脫了我這生滅的宇宙，那你們的意義又何在？”
眾人腦海里的畫面只存在了片刻，但眾人彷彿在其中感受到了無盡的歲月的虛無，準確的說這裏已經沒有時間空間的存在，只剩下那永恆的無。
此時已經回歸的眾人有些心慌，元甚至想收回握住秦生心臟的手，秦生一把將這隻手抓住道：
“怎麼又開始退縮了呢，還是這麼膽小嗎？我現在也很好奇，最後到底是你變成了我，還是我會成為你呢？或者說都一樣？”
元此時語氣有些顫抖道：“你，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我，我是李虎，不管你變我，我變你，但李虎都將被抹去。你讓我走，我可以隱藏，我可以讓李虎歸來，只要你讓我走。”
秦生突然想笑，並且很享受自己突然想笑，享受內心深處那一點點的為李虎擔心的情緒，這些七情六慾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秦生隨即釋然，幾乎所有能想到的時間都在沉睡中度過的他，這是有多久都沒有有目的的行動了。
秦生最終還是放任元離去，秦生端詳了一遍自己，接着便起手打起了秦生此生幾乎每天都會打一遍的拳。
“這便是我的意志，這便是你們所謂的道，這便是你們想要尋找的真。”
隨着秦生舞動的身體，整個時空彷彿銳化處理過一般，眾人在其中都無法動彈，他們詭異的發現時空在倒流，世界沒有任何色彩，這有些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在這裏時光能倒流？
彷彿經過了精心的計算，秦生舞動的身體一停下，場景正好來到了秦生和李虎剛從山中出來之時，二人在那小縣城的廣場上，秦生剛打完拳的時刻。
“虎子，我的拳速變了嗎？”
時光倒流之後本該出現兩個秦生，可詭異的是依然只有一個秦生。
李虎胸中像是憋着一口氣一般，嘴角彷彿是不受控制的說出了兩個字。
“沒有。”
秦生微笑的拉過李虎，詭異的李虎並沒有動，而是秦生從李虎體內又拉出了一個李虎，而這個被秦生拖出來的李虎跟隨在秦生身後又一步步的走到了現在的時空。
眾人都恢復了行動能力，元有些心悸的看向秦生道：
“你，你怎麼能......你怎麼知道我從那時候......”
秦生沒有說話，而是對着元一揮手道：
“當初你本該離開，不過也好，不然我也沒了這段體驗。”
秦生話音落下，元已經消失不見。
秦生又看向了夫子二人，夫子連忙道：
“我們還不能走，我們有更重要的事。”
秦生明白二人的意思，一步跨出這方時空便消散於無形，秦生掌中突然多出一團意志，秦生笑道：“封印不錯，你...你就和他們二人一起吧。”
本已經是斗獸場一般的人間此時卻是安靜了下來，人似乎已經在開始學着思考，但卻苦於沒有智慧。
“這或許就是你所說的良知吧。”
秦生手一揮，掌中的意志散於無形。
夫子和和尚瞄了思無邪和小伍哥一眼，隨即也緩慢的開始消散。
“你二人不可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世人，過去是元塑造了他們，今後我希望人類自己重塑自身。”
人間又恢復了秩序，不過人人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產生，人生似乎更加的陽光燦爛了一般，人們不再為了虛無縹緲的慾望而扭曲自身，每個人都積極的活在了當下。
秦生轉身向著天空走去，身影逐漸變淡，他向李虎三人揮手道：
“又該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