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宮內罰跪
她問我太皇太后對我好不好。
我當然說好。
她又問我,要是可以,我願不願和她一起去東胡,那裏有綿延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白色的氈帳,都城有各色的牛乳糕,還有毛色紅得像火一樣的野狐。
我搖頭。
她很失望,可眼中除了失望,我還看出了悲傷,這樣一個不拘小節的女子,我不知是什麼讓她流露這樣的哀愁。
她眼中的悲痛如高山上的冰雪,冷得讓人發抖。
“你在宮裏做些什麼,累嗎?”
我想了想,“平日就陪陪太皇太后,閑了就去姐姐宮殿裏坐坐,有時候會給太皇太后做些吃食。”
“這樣……也很好……很好……”她嘆息着。
“你還喜歡做些什麼?”她問我。
我同她說,“本想和宮中的樂師學琵琶,可樂師看過我的手說,我手指曾經受過傷,怕是不能彈奏,要是強學,也許指甲會脫落。”
她的唇陡然發白,握住我的手問我,“那你如何還能進廚房。”
我笑了,“也做不幾次菜肴,要費力的活兒都是我指使花雲她們幾個做,手也沒有碰過幾次涼水。”
那便好,她低聲說,把我的手依舊握得很緊,輕輕在我手指上摩挲,她低着頭,把眼底的怨恨掩住,可已經來不及,我看見那一閃而過的悲憤。
“即墨幻呢?”
“嗯?”我乍一聽陛下的名號,一個激靈。
“他對你可好?”
怎麼忽的問陛下,雨師夫人真讓人雲裏霧裏,捉摸不透。
“我不曾見過幾次陛下,他國事繁忙,就算是往後宮來,也是去幾位美人、后妃那裏,偶爾去一次太皇太后那兒,我也大多沒有見過。”
說起來,也是奇怪,他並沒有正眼看過我幾次,可每次我行完禮從他面前走開,總覺得背後像是卧着一隻冷酷睥睨的野獸,也許這就是天子的威嚴。
雨師夫人放開我的手,把她的貼身匕首給了我,我看着那鑲着松石的匕首,有些為難,怎麼好要她的東西,無功不受祿。
她卻說,“拿着吧,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什麼。”
我和她素不相識,怎麼她說的話好像欠了我幾十兩金子一樣。
“夫人,婢子怎敢收如此貴重的信物。”匕首上還刻着雨師的姓氏,這樣的兵刃,一般來頭都不小,我咋舌,不能要,不能要。
“我……我本想給你更好的……奈何手邊只有這個……景思啊,你不要我的東西,我怎麼安心回去。”
我直覺她認錯了人,故此糾正了一下,“婢子不叫景思,婢子名為蘇芷寧,是雕題人。”
她說罷了罷了,“你現在名為什麼,也不甚重要了,你只記住,你要好好活着。”
我當然要好好活,難不成還去尋死路,她說的話好生奇怪。
“是,夫人,這話婢子記住了。”
“有太多人為了我的執念死去,但你記住,那是我一個人的罪孽,任何人欺負你,你都不必退讓,就算是闖出了天大的麻煩,也沒人再敢動你。”
我像是聽懂了,不住地點頭。
“你把這湯盅送給我,好不好?”她說。
來的時候,太皇太后特地囑咐我,宮裏的東西帶出來還得帶回去。
可雨師夫人只是想要這麼一件東西,也不是什麼貴重的髮飾衣物,只是個盛湯的瓷盅。
“夫人想要,拿去就是。”我說。
身後有人催促她趕路。
她和那人說了幾句話,面向我之時又紅了眼,我故意道,“良渚的風就是乾澀,惹得人眼皮發酸,不礙事,夫人拿帕子擦擦,不要逆風睜眼。”
說著,我把隨身的帕子一同遞給了她。
她看着我的手,沒有接我的帕子,許久,緩緩從我手裏拿走,端端正正地折好邊角放在她懷裏貼心窩的地方,她像是有很多話和我說。
可最後,她只是上了車,再沒有看我一眼。
我和默奴回了宮就被罰。
原因就是那個湯盅,太皇太后說了要我拿回來,我卻當做耳旁風給了雨師夫人,她的氣不在臉上,可發作起來,全在手背,乾枯的肌膚青筋暴露,她惱了我。
可我確實不知一個小小的湯盅如何就讓她這般憤怒。
想來,又是皇家不能說出的約定,他們這些人,好像每個人身上都藏了無數秘密。
累不累啊。
我跪在殿外的樹下。
幸好我和默奴是天快亮睡了一覺才去向太皇太后復命,這才有一些力氣罰跪。
默奴不知疲倦,跪在我身邊一動不動,仿若宮道邊的一塊石頭。
我跪了半個時辰就累了,昨夜很晚才回來,還吹了風,喝了一碗薑湯也不頂用,清晨早早就去了太皇太后那處復命。
這宮裏的活兒,可真不是人乾的,哪怕我也算不得正經奴才,可在太皇太後手底下辦事,我也不能太過鬆懈。
“默奴,你跪過來點兒……”我低聲說。
她耳力很好,很快就往我身邊挪挪,我打了個哈欠,靠着她肩膀邊罰跪邊偷懶小憩。
“有人來了,別忘了叫我。”我提醒她。
春天的太陽不曬人,可刺得眼疼,日光透過稀稀拉拉的嫩葉照在我臉上,很快我就沒有了睡意,“幾個時辰了?”
默奴重敲了一下地,又輕敲了一下,我便知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太皇太后還沒消氣……”我捶着腿,往殿門裏看。
挾芳姑姑偷摸出來,把幾片桂花糕塞給我,“一大清早,還沒吃東西吧?”
我拉着她的裙擺討可憐,“姑姑……太皇太后可說了何時我才能起身?”
“你啊……就是太不把她老人家的話放在心上。”
她沉吟一句,“我想想招兒。”
“什麼招兒?”我嘴裏的桂花糕還沒有嚼完。
“讓人去給貴妃娘娘報個信。”她說。
一聽這話,我就急了,“別和姐姐說。”
“怎麼?”
我支支吾吾,就是不想讓她去,要是陛下也在那裏……我不知為何,就是不想讓他管我的事,雖然知道他大多也不管閑事,可我就是擔心他狗拿耗子多管我的閑事。
其實,在宮裏,是他想避開我,還是我想避開他,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只覺得每次看見他,我都手心汗津津的。
“姑姑,太皇太后要罰就罰罷,是我做的不對。”
挾芳姑姑無奈,只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