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走，我們去放風箏
看風的女孩？這名字耐人尋味，值得讓人仔細琢磨啊。
萍水相逢，在她的生活里，像很多美麗的東西一樣，自己或許也是一陣飄忽不定的風。
這看不見，摸不着的風，在天地間流浪漂泊，遲早都會吹過她的身邊，輕輕淡出她的視野。
一個名字，就折射出她對生活的留戀和牽挂，陳軍心中隱約有些不安的疼痛。
相處多了，女孩對陳軍似乎產生了某種情愫，一種若即若離，卻又讓他無法捕捉的感覺。
慢慢散步中，她總是淺淺的微笑着看陳軍。那柔柔的眼神，讓陳軍心裏流淌着絲絲的暖意。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孩。
她把自己的情感掩飾得非常好，卻總在不經意間，會因為自己情緒的波動，而跟着產生一些喜怒哀樂。
“你說，好好的人幹嘛就會死啊？死了，又會到哪裏去啊？”
有一天，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問陳軍。
“死亡是一種邀請，沒有誰能夠拒絕，它伴着鮮花而行。五湖四海，風是它的聲音，雲是它的背影。如果有相愛的人，它在彼此的思念里，永遠長存！”
陳軍就納悶了，好好的人生，談什麼死亡這樣沉重的話題。
然而，納悶歸納悶，他還是用輕鬆的詩句，活躍着談話的氣氛。
“好美哦！如果有一天，我被邀請了，你能不能為我寫一些這樣漂亮的詩句？”
女孩雙手合著，像許願一樣，似乎被陳軍詩中的意境感動了。
後來，在敞開心扉的交談中，陳軍注意到，只要一觸及生命和永恆，愛情和青春這樣的內容，她的眼中總有一絲憂鬱一閃而逝。
好幾次，陳軍懷着好奇的心情想要詢問，但最終又極力忍住了。
他怕自己的輕率，會傷到女孩密封的內心，傷到那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翻看的秘密。
陳軍和女孩彼此間非常默契，總是早晨或者黃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草坪上。
習慣了有空就出來陪女孩走走，也習慣了她對着自己淺淺的微笑。
然而，一些日子，女孩卻沒有來。
一個人獨自走在空曠的草坪上，陳軍的心空蕩蕩的，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牽挂。
他開始嘗試着看風，把對女孩的思念，苦水般全部傾訴給了那個叫尋夢的網上辣妹。
黎明時分，你從細雨輕叩窗欞中醒來，你驚訝地推開窗戶，有種聲音會爬滿你的視野。
黃昏時分，你匆匆趕着回家，夜色卻在你的前頭走進了家門。
也許你從來就沒有注意，春天是怎樣走進生活；也許你在夏天的晚上，會聽到花開的聲音；也許你思索了很久，卻只能看到秋天的背影。
這就是風了！
一串串潔凈的風鈴，在祝福的空間裏悠悠地飄蕩。推着年輪的青春，在季節的花開花落中，摺疊成一條美麗而智慧的河流。
你會驚訝它的來無影去無蹤么？
這就是風了！以生命的律動，載着陽光對你微笑。你會看到美麗是怎樣走向衰老，歲月又是怎樣更換容顏的。
當你看到小鳥在纖細的枝頭盪鞦韆時，當你感到指間柔柔的溫馨流動時，當你發現眸子裏有美麗而銷魂的燦然時，這就是風了。
真的，這就是風了！
一口氣把這些東西，狂轟爛炸般發過去，陳軍立馬下線，坐在網吧里已是淚流滿面。
當女孩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陳軍心中那種欣喜是無法形容的。
他知道自己也許是愛上了女孩，但卻沒辦法開口。
打工族裏的愛情，如果沒有金錢支撐一個漂泊流動的家，那還是把情感深埋比較好。
像自己坐平車做下工序的，離開了廠，連生存都無法保障，更不要去說奢望愛情了。
女孩還是以前那種清清純純的樣子。不同的是，她似乎比以前消瘦了很多。看陳軍的眼神，多了一絲依依不捨的眷戀。
最後一次見女孩，是她主動來廠里的，陳軍當時還在上班。
她穿的，還是初次相見那件潔白的裙子。披肩的柔發，隨風飄逸着，清清純純的樣子。
跟她並排在柔軟的草坪地里走着，她從斜背的小包里拿出一條絲巾，白白的，很薄的那種，然後輕輕套在陳軍的脖子上。
“你不會忘記我吧？”
她的話很輕，仰頭看着陳軍的眼神，充滿了期盼，讓他的心顫慄不已。
“不會，永遠都不會！即使是風，我都能捕捉它的軌跡，感覺它的存在。何況，你還是看風的女孩哩。”
淚水從她的臉頰上滑了下來。但很快，她就抹掉淚花，對陳軍甜甜的笑了。
“走，我們去放風箏。”
也不管同不同意，她就拉起陳軍的手，在草坪地里奔跑起來，足下灑下銀鈴般的笑聲。
這是陳軍人生第一次，跟一個女孩玩得那麼開心。
要分手的時候，她依依不捨地拉着陳軍的手，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小嘴抿着，眼裏閃爍着朦朧的霧氣，始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她在一邊走，一邊回首朝陳軍揮手的時候，突然就反身朝他狂奔了過來。
她撲進陳軍的懷裏，雙手摟着他的脖子，含着淚水不顧一切地吻着，然後把舌尖伸進了陳軍的嘴裏……
陳軍傻眼了。無數次在夢中才會出現的情景，讓女孩勇敢的舉動給打破了！
這是陳軍人生的初吻，明明很美好的事情，可他的心卻好痛好痛。
不知道女孩是怎樣離開的。陳軍只記得，她走的時候沒有再回頭。
那纖細的背影，蹣跚踉蹌的腳步，讓自己有種不好的預感。
回到廠里，門衛室有陳軍的一個包裹，還有一封信，是女孩留給他的。
捱到下班，回到宿舍打開包裹。天啊，裏面全是自己曾經發表過的文章！
在文章中間，還夾着一張畫。畫上有幾條遊動的小魚兒，標題是游回大陸的魚兒，旁邊俊秀的字跡，寫着顧城《出海》的那首小詩。
陳軍的頭轟的一聲就炸了。這怎麼可能，女孩竟然是網上那個跟自己聊天的辣妹！
壓着震驚的心情，把信徐徐展開，女孩的音容笑貌，便栩栩如生起來。而她那柔柔的聲音，也隨着信的內容，回蕩在陳軍的耳邊。
“我知道自己是屬風的。我美麗地來，也美麗地去。走進你的生活，是因為你的情感作品。雖然它不是精品，但我喜歡！”
“它細雨般滋潤我少女的心田，讓我在懷春季節綻放如月的芳心，譜寫初戀的情韻。可我是屬風的，我的生命，讓我必須把最美的形象留給你。”
“感謝你，我的初戀我的愛！我多麼想為你燦爛地燃燒啊……”
信的落款是：看風的女孩，和永遠都只屬於你的尋夢。
陳軍的心剎那便如刀絞，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
她看風只是一種幌子，原來風才是她年輕生命最後的歸宿！
這次分別，有可能會成為永恆。
扔掉信，拚命衝出宿舍，可女孩就真的像風一樣，已經從他的身邊吹過去了。
陳軍衝進網吧，任憑怎樣折騰，對面那個“尋夢”的辣妹，都始終沒了回應。
垂頭喪氣地走出網吧，陳軍自然又想起了算命瞎子的話：“你很有才學，前世帶了很多書籍而來。但命運坎坷，一生清貧。特別是在婚姻方面，一波三折……”
他發泄地撿起一塊石子朝空中扔去，然後頹喪的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