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知己
日子便這樣過着。一天又一天,平靜,安寧。就連被陛下嚇得緊張不已的顧昆、顧堊氏也慢慢放鬆下來。真有將步拂花當子侄輩的態勢了。
眨眼便過了半月有餘。
仿似他曾未問過她願不願意,仿若她從未拒絕他。
他們便還如曾經。
在一起願意聊就聊上幾句,不願意說話就沉默,各做各事,各想各的心思。
可以偶爾指點幾招招式,學上一招半式從不知名的典籍里的絕學。爭論一番這招式的利弊。
也會對面而坐,桌上擺上清茶兩盞,各自暢飲。偶然想起之時,說上一些彼此都熟悉的故人,他們的近況如何;也可談論天氣,望盡山河;何地有突發災情等等;他們早已熟識了彼此。
他們在一起,行事輕鬆,嘻笑怒罵隨意,坐卧但憑一心。是這樣的,一直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麼她心中有根弦總是緊崩着。
不一樣了嗎?
就算是他還如以前那樣待她,還如以前那樣溫聲與她交談。言笑隨意,眸色溫和。可是就是不一樣了呀。她總覺得她欠了他,心中生愧,意念便不通達。念頭不通達,她還如何行事肆意?
可這不對呀。顧掬塵心中糾結,她何曾欠過他的呀。她為他打下江山,她為他掏空了自家庫房,她為他送出自家親衛,她何曾欠過他。真是豈有此理!
顧掬塵覺得豈有此理,可鬱悶的是這理還沒處說。
剛從亭台的青石凳上起身,就看到了對他一直板着一張死人臉的李夜行,她冷眼看着他,漠然道:“怎麼?我欠你銀子?幹什麼對我板個死人臉?”
李夜行也不怕她,對她依然冷冰冰,聲音更象數九寒風中擠出來似的,“不是我要來的。主子說,這石凳太涼,顧大公子也好,顧大小姐也罷,還是不要久坐,對身體不好。”
顧掬塵抬頭,看到遠處青衫背影。
“哦,知道了。代我謝謝你家主子。”
“嗯,謝就不必了,反正顧大公子,和顧大小姐都不識好人心。”
顧掬塵一時生怒,衝動出口,“識不識好人心,也不是你這太監能妄議的。”
李夜行因意外受傷,輾轉成了太監,這是他心中永久的痛。如今被顧掬塵揭了傷疤,他哪能不氣,一聲冷‘哼’,怒目瞪着她。話一出口,顧掬塵就後悔了。惡語傷人,而且傷的不是敵人,太不君子。
她剛想道個歉,將此事掀過去,“我,……”然而李夜行還沒等她將話說完,身形一動,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顧掬塵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她再次跌坐在石凳上。青石的清涼沒有讓她的頭腦冷靜下來。這些天,精神緊繃,身心疲累。
院中花開照舊,楊柳輕擺。有百靈鳥停落樹梢,叫聲清亮婉轉。花默默無情,鳥痴痴無夢。
而她顧掬塵的夜夜夢中是何人?不見其影,不聞其聲,徒留一夢蕭索。
光陰易如流水,無聲無息,眨眼又過了幾天。
步拂花終究不是閑居散人,仍他終究是陛下。陛下管理國事,這是他的工作。如今罷工了二十多天,國家陳積了許多。雲相處世練達,很多重要國事,他不敢作出批示,並壓下。如此積存的奏摺便也越來越多了。
這一天,行色匆匆的陳柬、郭立再次造訪。顧堊氏深覺得她連皇帝陛下也見過了,招待過了。此備再見兩人就顯得輕鬆隨意許多。
陳柬看着迎過來的顧掬塵,神色頗為古怪,“阿塵,你可認識葉景?”
“葉景?西涼七皇子?”顧掬塵有些出驚,“偶然間見過一面。怎麼?難道此次你與二師兄聯袂而來,是為了他?”
陳柬點了點頭,“是因為他。”
一旁的郭立語帶着疑惑:“小師妹,怎會與葉景相識?雖然師妹的生意做到了西涼,可我卻不曾聽說你去過西涼啊。”
顧掬塵也不知從何說起,她搖了搖頭,“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當時他化了名,我也是事後見到掌柜傳過來的一張畫相才想起來的。”
“哦,原來如此。阿塵倒是交友廣闊。”步拂花的聲音悠然飄來。
顧掬塵抬頭,看着步拂花依然溫和的神色,這神色與平常也無絲毫變化。但她就是覺得其間有些深意。
他喵的,居然有一種捉姦在床的錯覺是仲么回事。步拂花不知她心中所想,淡淡的一句,便進了書房。與他一起進入書房的還有陳柬、郭立。很顯然帶來七皇子信息的就是這兩人。
君臣三人在書房長談幾個時辰,次日,步拂花便與顧家父母,與顧氏姐弟辭行離開。
雖然步拂花離開之時,神色如常,但顧掬塵還是覺出了事情非同尋常。
能有什麼是與七皇子有關的嗎?
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可無論是步拂花還是陳柬、郭立他們皆不想讓她參與,難道此事與她有關?
顧掬塵撫着下巴,眯起了眼睛,是什麼事?算得上大事,卻又不能讓她知道?
她莫名起了好奇。想想以步拂花的性格,若是朝廷里又有了什麼妖娥子。縱然他千里微服只是想納她入宮,就算她拒絕了他,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為此事對她心生罅隙,這是朋友之間的基本信任。如果連這種信任都沒有,那便不算真正的朋友。
顧掬塵有了興趣,便也開始行動起來。她有商路,有很多遍佈全國各地的掌柜,夥計。她還有血狼衛,他們行動在暗夜裏,如幽靈讓人心驚膽顫。
可是當大量的情報堆在她的面前,讓她得出一個消息后,這份心驚膽顫的承擔者就是她自己了。
她在西涼的佈置可算是十分成功的。西涼七皇子與太子對於皇位的爭奪處於焦灼狀態。不得不說七皇子是個殺伐果斷之人。七皇子看出了如今西涼國內局勢於國太不利。
如此狀況下,消耗的只是西涼國力。而他自己就算是有心退出這場爭奪,他身邊的人也是不會同意的。為了儲位,他的擁戴者全家全族的身家性命都繫於他一人之身。
他不退,就要解決如今僵持狀況。七皇子覺得只有讓第三方力量加入才能解決焦灼的國內局勢。
如是七皇子派來了使者來了大齊。
他希望能與大齊因着一些共同的利益達成了一些協議,本着雙方互惠互利的前提。
顧掬塵了解到,因為戰爭,西涼國內糧食儲備嚴重不足。其中一條重要協議,西涼有向大齊求購糧草的意向,而西涼會提供戰馬等物資。看完這些情報,顧掬塵嘆息,國與國之間,果然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
這份兩國預定將要簽署的協議,設及眾多利益,這些事自然有皇帝陛下與百官去頭疼。他們肚子裏的機謀算計多得很,她是犯不上去頭疼這些的。
更何況其間還有步拂花把握大局,作為一國之君,如何把握協議尺度,他肯定心中有數。畢意人家是專業的。此事輪不到她操心。
讓她操心的卻是加着於這份協議的一句話。
……七皇子殿下旁求四方,以招賢俊。聞大齊境內有賢者名為王達。先生睿智仁和,英才卓躒。卻躬居鄉野,殿下慕之,特遣使者,但求一見。願聞仁音綸音,不勝之喜……
啊呸……看到這裏,顧掬塵實在忍不住了啐了一口。
賢者?慕求一見?好一個葉景,這是只怕我不被皇帝陛下猜疑,這是不將她說成了西涼細作不罷休。他這國內局勢應該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嚴重吧。否則他哪還有閑心在這裏為了坑她添火加柴。
那一次岩洞裏,她也沒得罪他呀。嗯,不但沒得罪他,她還救了他一命。
農夫與蛇嗎?顧掬塵咬牙切齒,還是決定去京城見見那什麼西涼使者。很顯然,葉景也不知通過什麼渠道知道了她的身份。更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給她上眼藥。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如今對方已然出招,她總要出面,否則弱了氣質。再說,她顧掬塵怕過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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