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玲(三十五)

晚玲(三十五)

(三十五)潛藏

他是呂游父親的舊識,是同窗好友的未婚夫,晚玲總不能在火車站大喊大叫來反抗。就算他再面目可怖,也不會真的傷害他。

她上了車,他也上了車,互相挨着。晚玲刻意和他保持距離,身體近乎貼在了車窗上。她也不敢看他,或是低頭,或是望着窗外。

葉章見她蜷縮着身子,沒想到她竟怕他這樣,是因為他太丑了嗎?不禁抬手摸自己右臉的疤痕,坑坑窪窪,有筷子那麼長,醜陋蜿蜒到嘴角。

“就這麼怕我?”

他往她身邊靠攏,可晚玲整個身體已經靠在了車窗的玻璃上,躲無可躲。

他的手掐起她的下頜,扳正她的身體,“回答我。”

晚玲被他嚇得登時打了激靈,對着他的視線無處掩藏,“白曈說,有一次她看了你的臉,差點被你折斷胳膊。”

“呵…呵…”

葉章離她很近,她聞到了濃重的煙草味。

他笑了笑,抓起她的手撫上他的右臉。晚玲若有若無的指尖從下巴觸到他的嘴角,再從嘴角摸到他的臉頰,凸凹不平。

“你現在不僅看了,還摸了,我折了你的胳膊嗎?”

“沒,沒有。”晚玲趁機抽開手,心不在焉答話,繼續望窗外,拐過這條街,就是思南路了,她焦急車子怎開如此慢。

“去過浦江碼頭嗎?”

他側過身,雙手撐在她的腰旁,將她整個身體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兩人相距不過咫尺。成熟男人的煙草味從他的鼻孔呼出,被她吸入脾肺,她緊張地呼出香甜的少女氣被他吸入嘴裏,彼此互相交換,空氣凝窒。

車子咔嚓一聲停住了。急剎車引發了慣性,他的毛呢大衣壓住她胸口,重,他的身體很重。她努力向後躲,葉章輕笑,在她耳邊告誡,“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因為我會幹你,會把你幹得只認我一個男人。”

晚玲被他直接又無恥的渾話嚇得耳根紅燙,差點傻掉。手忙腳亂溜下車,甚至把自行車忘在了汽車後備箱。

“呵…呵…”

葉章正襟坐好,閉目吩咐阿成,“去碼頭清貨。”

席公館一樓客廳的燈還亮着,明玄今天又睡在了書房,靠在床頭不時地開合他手裏的懷錶。他煩得一塌糊塗,自從把她罵走,他書也看不進,實驗也做不成。

十點過了,還沒回來,誰給她的膽子。她居然有了未婚夫,有了未婚夫…明玄想到這兒,心口絞着疼,她會和那個男人結婚生孩子。她不願意,不願意給他生孩子了。

客廳傳來咣當一聲門響,緊接着是李媽的話。

“晚玲小姐,回來這麼晚,席太太已經上樓睡了。”

“哦。”

“餓不餓?廚房裏還有溫着的紅棗湯,我去給你盛一碗。”李媽去了廚房。

晚玲大雪天裏送走了呂游又受到了葉章的驚嚇,的確需要一碗暖暖的紅棗湯暖胃。

“謝謝李媽。”

晚玲接過紅棗湯,喝過一口,“好喝,從前不見您做這個。”

“沈小姐懷孕了,要補血,這紅棗湯以後每天都要做的。”

勺子就着這句話停頓在碗邊,“啊?表嫂她…懷孕了?”

“是的呀,從靜安寺祈福回來有喜了,真是佛祖庇佑。”李媽笑得樂悠悠,快喝。”

“哦。”

剛才還是甘甜的紅棗湯再入口,晚玲竟覺噁心起來,再不想喝了。

她泱泱地垂頭回樓上胡亂洗漱一番,用被子蒙起頭。耳邊卻一遍遍回放着李媽的話,[沈小姐懷孕了,沈小姐懷孕了…]

晚玲堵住自己的耳朵,她這是怎麼了,明明才送走呂游,算是答應了他的求婚,戒指還戴在她的中指上…

[表妹,給我生個孩子…]明玄的手扶在她的腰上,他們曾經那麼的親近,深情對望。

[我願意…]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怎麼可能忘了他。

可下個畫面卻是他指着她的頭,叫她滾。

[出去…給我出去…不要管她!]

“表哥…”她的心揪着疼起來,為什麼,他對她這麼殘忍,就不能對她一點好,哪怕只有對沈小姐的一半,不,不用一半,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沈小姐懷孕了,要補血,這紅棗湯以後每天都要做的。]

畫面又轉回了前面,她簡直要瘋掉了,稀里糊塗也不知這夜睡着沒有,天就亮了。

日子恢復照常,司機送她去學校前,席太太眼尖看到了她左手中指戴的戒指。

“晚玲,這個帶着去學校不好的,摘下來,姨媽幫你保管。”

“哦。”

“那個…他現在住在哪裏?早晚一家人,姨媽想邀請他來家裏吃飯。”

“他回南京了,過些日子再來。”

晚玲在門口穿鞋子,圍圍巾,背書包。

“估計再來婚事就要定了吧。”

“不知道。”

“姨媽,我先走了,今日有考試。”

席太太把晚玲給她的鑽戒對窗看,雖小了些,大約只有一兩克拉,但切割完美,晶瑩透亮。

“媽,誰的鑽戒,很漂亮,我能看看嗎?”

沈微推着明玄出來就看到了有顆亮晶晶的物件刺了她的眼。

“晚玲的。”席太太把鑽戒給她。

沈微看得仔細,“媽,你看,這戒托里還刻了字,好像是[晚游]。”

“還真是。”

“晚玲未婚夫叫什麼來的?”

沈微和席太太半天沒想起。

“呂游。”

明玄脫口而出,告訴了她們,表情涼漠似回到從前。

日語課只有五六個學生,考試坐得開,誰也抄襲不到誰。作文題目是《故鄉》,晚玲不會寫,只能咬着筆頭拄着下巴發獃。

“咚…咚…”

宮本意樹敲她的卷面,提醒她快答。

“啊?”

晚玲不好意思交白卷,只好胡亂勉強寫上,把自己腦子裏記過的,都寫上。白曈餘光瞥到了,心底輕笑過後是深深的嫉妒。

考試過後,白曈問晚玲,“你這頭髮哪裏剪的,我頭髮長了,想換個理髮師,上次那個理髮師傅差點剪了我的耳朵。”

“就思南路那邊有家[仙宮]美髮店。”

“我也去試試。”

走出校園,白曈坐進了門口的黑色車子,晚玲再次看到了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車子起步,他扭頭笑着看她,逐漸遠去。

晚玲抱住雙臂,毛骨悚然,想起他在她耳邊的告誡。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因為我會幹你,會把你幹得只認我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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