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燈籠
經過十來天的摸索,楊炯的生意慢慢進入了正軌。不像一開始,有很多人圍觀,好些還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的。現在,基本上都是直接來買肉的,雖然有嘲諷、有調戲、有玩笑,但沒有了圍觀。不過總的來看,買肉的人沒有少,反而還多了起來。相對其他油滑的屠夫來說,楊炯楊獃子的名聲在外,感覺上放心。加之,楊西施給了一副好皮囊,那些個大媽、大嬸,還有大姑娘們,寧可多走幾步,也來楊炯這買。畢竟,看着也舒心。
每天殺一頭豬賣,順便賣點滷肉和熏腸,除去商稅,每天也能賺些辛苦錢。不過楊炯倒是沒有在乎多少,能養活自己和老娘西施就行了。靠殺豬來賺大錢,這個想法根本不靠譜。“賺錢不辛苦,辛苦不賺錢”自古傳下來的話,那都是有道理的。
因為擔心讓娘尷尬,楊炯特意挑了個下午,去了趟娘那裏。一般情況下,楊西施上午都是在睡覺,中午才起床梳洗和吃飯,下午才有空。
哪怕時常被人笑話,這個身軀還是自帶着對娘的天然親近感和信任感,楊炯特意買了一袋米和一些菜蔬,還有些糕點吃食和胭脂水粉。
“嗯,這個劉記桂花糕還是不錯的,甜而不膩,香而不媚。炯兒,你也吃呀,很好吃的!”楊西施嘗了一口糕點,喜笑顏開,轉頭對楊炯說道。
聽着楊西施的話,楊炯不由生出一種錯覺感。這個娘應該是個貴婦人,不,就是貴婦人。墜馬髮髻造型大氣,發色烏黑亮堂,沒有打粉底,但面容卻白皙如凝脂,桃花眼明亮清澈,有一汪秋水,因為咀嚼而抿動的紅唇更是嫵媚。人長得好看,而且話也說得有水平,不就是貴婦范么。
收住這股錯覺感,楊炯也不吭聲,又遞給楊西施一塊,自己也順手拿了一塊,跟着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一個人說不起話來,房間裏迅速陷入了安靜,剩下娘倆的咀嚼聲。
許久,楊西施吃完幾塊點心,出聲道,“炯兒,我想給你找了個媳婦。”說完,盯着楊炯。
楊炯抬頭瞟了一眼楊西施,沒吭聲,繼續吃糕點。
果真,楊西施彷彿開始解釋,“你現在開了個肉鋪,聽說生意還可以,應該可以養家餬口,也算是立業了。我想託人去湘西或者滇南那邊給你買個小娘,年底前完婚。早點開支散葉也好,趁還沒老,為娘還可以幫襯一二。這樣,你也能夠輕鬆些。”
楊炯依舊沒有啃聲,心裏卻是激蕩不已。房子有了,妻子也不遠了,這個西施媽,還真是有手段有能耐。買個媳婦,真是想得出!不過楊炯也理解,在府城這一畝三分地,誰願意把自家閨女嫁給暗娼家當媳婦,這不是坑女兒一輩子么。楊西施想得算是周到的,更何況,越是這種低賤窘迫的家境,女方家要求的聘禮就越高,沒個十來二十兩銀子,根本沒有媒人願意跑動。但如果去外地買一個,根據現在的行情,估摸着五六兩銀子,便可以買個模樣周正的小娘了,而且還不擔心做媳婦的刁難。都是苦出身,誰也別瞧不起誰,要是家裏過得去,誰還會把兒女往外賣的。
根據記憶,在兒子楊炯面前,楊西施是有絕對的權威的。說起話來,很有氣勢,讓人不知覺地順從。就是上次開肉鋪子,也是楊炯用了自食其力的借口,得到楊西施的首肯后,才開始行動的。不過,楊炯還是決定試圖爭取一下,畢竟成家負擔重,光棍還是要快活一些的。
“孩兒就依娘的意見辦。不過孩兒也認為,婚姻是大事,還得看看買來的媳婦身體好不好,抑或人品好不好。就怕身體有暗疾,還有不孝順。買來養一段時間,再看看身體如何,心性如何,特別是看看跟娘對付不。娘看如何?”
雖然有些詫異楊炯的話,因為平素這個呆兒子可不愛說話,不過卻被楊炯說得有點動心。
“炯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就買來先養着吧!”楊西施最後一錘定音。
隨後,楊西施說了會閑話,拿起胭脂水粉,撇下楊炯進了裏間的卧房。楊炯也沒說啥,因為知道,楊西施這是去梳妝打扮去了。作為一名暗娼,楊西施對業務工作的態度是端正的,對自己的容顏很注重維護,難怪恩客始終不斷。這也是楊炯能被拉扯長大的經濟支撐。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楊炯在物質生活上就沒苦過,從來就沒挨過餓,肉也沒少吃,不然現在的這副身板怎麼長得出來。上回整理買回來的鋪面時,楊炯用棺材店遺落下來的尺子量了量,又轉換着算了算,大概有後世的一米八多。嘿嘿,妥妥的大長腿!
楊炯出門給楊西施買了幾個熱燒餅,然後回到肉鋪做晚飯吃。晚飯過後,趁着夜色,楊炯又溜回了楊西施的住處,躺在原來睡的床上半睡半醒打着盹。因為對自家熟悉,楊炯動作熟練輕柔,楊西施竟然沒有發現。
門輕輕敲了三下,恩客來了。
一陣調笑聲過後,房間燈滅了。風雲濟會,魚水相諧,動靜有了。
疾風勁雨過後便雲銷雨霽,動靜沒了,燈又點着了。
恩客走了,又是關門聲。
楊西施栓好門回房間睡覺去了。
楊炯從床上輕輕起身,翻牆偷偷跟上這名恩客。入夜已深,街道上除了偶爾的零落燈籠,只餘一片漆黑。跟到一個巷口,發現附近沒有什麼動靜,楊炯迅速貼上去,一手掌擊恩客的後腦勺,一手攬起他的后腰,把瞬間昏迷的恩客放在靠牆角的屋檐下。
死胖子!想着這個胖子剛從自家出來,楊炯就窩火。本想踢上幾腳,想了想,算了,便把胖子的荷包給順走了。讓你這麼晚不回家!
估計只是昏迷幾個時辰,再者也不在巷子中間,被踩死的可能性也小。楊炯是心安的,離開時大搖大擺,想着馬上回去睡覺。早睡早起,殺豬賣肉,要做個快樂的人!
連續五天,都有男子在夜間昏睡在巷子裏,有的是被更夫發現,有的是被人踩醒,有的被早起倒的夜香(尿液)淋醒,事態是匪夷所思,迷霧重重。一時間前幾年為禍衡州府的那個什麼“獨龍盜”又被重提,嚇得不少百姓一到晚上都不敢出門。
但因為沒有出人命,查起來也沒什麼線索,也沒有原告糾纏,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乾脆裝作不知道,僅僅口頭讓衙役加強巡邏。不過,好在過後也沒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楊炯倒是一如既往殺豬賣肉和游泳鍛煉,心態是放鬆的,心情是快樂的。恩客人沒死,自己錢多了,都是好的結果。而且,最重要的事,不用再為自己的老媽委屈了!
不過有些倒是有些不好了,那就是楊西施。別人不知道,但楊西施和恩客自個是明白的:有恩客從我這裏出去后昏迷,我從楊西施那裏出來后就昏迷,雖然莫名其妙,但就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這些昏迷過的恩客想來想去,沒想出個名堂了,只能心裏怒罵,“去球,嫖娼也危險了?!”過了些日子,風聲也慢慢傳了出去,導致楊西施的生意也黃了。性命比一時快活重要,特別是在危險很直接很明顯的情況下,恩客們的選擇是理性的。不怕昏了頭就睡楊西施,可是誰又能不怕?
又過了十來天,楊西施託人叫楊炯過去。再見楊西施,同上回的神采飛揚相比,這回神情顯得有些低落。看到楊炯來了,楊西施有些欣喜,正欲開口說話,又止住了,顯得有些躊躇。
楊炯等着她說話,平靜地注視和期待着,眼睛清澈而明亮。
娘倆相對無言好一會。
“炯兒,肉鋪的生意每天能賺多少?”楊西施還是開口了,緩緩問道,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不過,她目無表情,好像有不忍,也有期待。
“這個把月將近賺了一兩銀子。娘,你不用擔心,兒子也大了,應該養娘了,也養得起的!”楊炯故作信心滿滿狀,因為楊西施改變主意。繼承了這具身體,就應該繼承一切的責任。
“娘決定以後不做這營生了!以後就你養娘了!”楊西施斷然說道。對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態,楊炯在心裏默默點了個贊。
“好!”楊炯也不廢話,轉身出門把門前的紅燈籠取下了(倚門賣笑的暗娼標誌),又想了想,估計以後是不會有用的,於是拿到灶房燒掉了。火堆了,紅色燈籠的火光更是紅艷,宛若盛開的映山紅。
回頭,楊炯到集市上買了好些米面菜蔬,估摸着夠楊西施一個人吃好幾天,又在桌上放了些銀子,然後才回自己的肉鋪。回去的路上,楊炯多少有些高興,畢竟家裏少一個賣肉的也好。自己不怕別人嘲笑,但不忍自家的娘被人指指點點。即使撇開旁人嘲諷不顧,根據後世的學說,性生活的過度缺乏或者過度頻繁,對身體健康都不好。作為這一世的生母,楊炯有責任有義務盡全力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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