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微言大義

第217章 微言大義

朱大典用過午飯,便屏退了貼身伺候的下人,一頭扎進了書房。他在這個書櫃翻翻,那個角落看看,眉頭不時皺起,嘴裏偶爾念念有詞。咋一看,有點民間所說癔症的樣子。

有沒有發癔症,別人不知道,但朱大典知道,自己得儘快找出一個像樣的禮物。因為就在昨天,衡州衛指揮使送來了兩百兩黃金;剛剛傳來消息,衡州衛全軍已抵達淮安城,正在城外安營紮寨。禮尚往來,於情於理,自己多少得有所表示,不然就有失身為督撫的體面了。

搗鼓了好了一陣子,朱大典就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回禮——書房裏那些個寶貝,件件都是稀罕之物,實在貴重得緊,若是作為回禮送出去了,實在心疼。不得已,朱大典把管家喚了過來。

待管家進了書房,朱大典好整以暇地品茗,斜眼說了一句,“這是今年新出的黃山毛尖。你也來品品?”

管家自是了解自家主人的作派,一張圓臉小心陪着笑意,躬身作揖,“不敢,小的不敢!敢問大人有何吩咐?小的一定給大人辦妥!”

朱大典放下茶盞,捋了捋白須,皺眉嘆道,“本官督漕運,督河南、湖廣軍務,此乃朝廷賦予之重任也。然漕運干係天下之重,本官自是盡心竭力,不敢有絲毫懈怠,於河南湖廣之軍務,卻是有心無力、鞭長莫及了!愧對聖上和朝廷的託付呀!”

管家再度作揖,語氣懇切,“大人言重了!小的尋常所見,大人都是公務往來不息,一年之中,在後宅用食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可見大人一心為國、一心為公!”

朱大典聽了,似乎心裏好受多了,變嘆為問,“尋你過來,是有個事,本官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是好。湖廣都司衙下,衡州衛楊指揮使率大軍去遼東解錦州之圍,今日已抵達淮安。本官督河南湖廣軍務,也算是楊某人的上官,且為地主,該如何招呼,才不失體面和待客之道?”

隨伺多年,管家自是知道自家主人的性子,說一毛不拔到不至於,但多少有些吝嗇,於是眼睛一轉,大聲說道,“衡州衛不遠千里,出湖廣去遼東救錦州,壯行激烈,可謂盛事!大人督河南湖廣軍務,衡州衛過淮安,就該召楊指揮使一敘,以示慰勉。但此乃公義,非私誼,接洽招待事宜,因着總督衙門便宜辦理。”

一聽此言,朱大典頓覺神清氣爽,頻頻捋須,最後指着管家,笑罵道,“你這潑皮小兒,平素差事不甚上心,倒是學會了逞口舌之利。”

知道自己所言正中下懷,管家便笑着爭辯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的雖然沒有進過學,但在大人門下多年,平素耳濡目染,皆是大人言傳身教。時間一長,總算知曉了微言大義!”

朱大典再罵,“潑皮小兒,也敢稱微言大義!罷了,罷了,大節清楚,公私分明,勉強也算知曉幾分微言大義。至於接洽招待事宜,可有主意?”

招待一個小小的衛指揮使,哪裏會在話下!管家輕鬆回道,“回稟大人,楊指揮使是武將,想必精於酒色財氣。既是慰勉招待,自當投其所好。小的這般打算,淮揚菜名聞天下,燉、燜、煨、焐、蒸、燒、炒,樣樣皆有精巧之饈,楊指揮來了淮安,豈能不見識一番地方風物……”

“……醉蟹不看燈、風雞不過燈、刀魚不過清明、鱘魚不過端午。淮揚菜講求時令新鮮,非時不食,食必應時。如今,正是吃鱘魚的好時候。”

“……淮安城裏風月鼎盛,勾欄遍地,一眾花魁,爭奇鬥豔。再有,揚州瘦馬,才**藝,天下皆知。小的廣為聯絡邀請,屆時宴席之上,一定酒色俱佳,盡顯淮上風情。如此一來,楊指揮使定能感受到大人的慰勉之意!”

朱大典聽了,也是滿心期待,遂叮囑道,“潑皮小兒,且去操辦,切莫小氣了——至於耗費,須得公私分明,切不可逾越!”

管家連忙應承下來,“小的明白!一定辦得周全妥當!”。

……

楊西施和石三妹如願以償進了淮安城。楊西施面色恬靜,眼裏卻神采奕奕。石三妹一臉雀躍,左顧右盼,時不時輕抿紅唇,似乎被什麼驚訝到了。惠姑則是半低着腦袋,偶爾捋一下耳畔垂下來的青絲。

三人都穿着大紅的鴛鴦戰袍,還騎着馬,出行的作派與周遭的市井之氣格格不入,使得附近行人紛紛側目打量。好在她們的四周都簇擁着士卒,這些士卒披着甲,手握大斧,眼神兇狠,使得好奇的行人並不敢靠近看稀奇。石錘牽着楊西施的馬,黑着臉,眼睛緊張地掃向四處。

路過一家脂粉鋪子,石三妹說道,“這家脂粉鋪子,鋪面好大,想必他們賣的是上乘的胭脂水粉。”

楊西施瞥了一眼,不作評價。

石三妹頓住馬,看向楊西施,“聽獃子說,過淮安以後,就沒有比淮安更大的城了。不在淮安城裏買,過了這個城,未必有得買。要不進去看看?”

娘都不叫一聲,你當老娘沒脾氣?!楊西施似乎沒聽到石三妹的話,縱馬繼續前行。石三妹愣了一下,修長的雙腿暗暗用勁,正欲下馬,便聽到石錘低呼,“石夫人,將軍臨行前交待,凡事以老夫人的意思為準。老夫人沒下馬。”

石三妹一聽,有些氣餒,又有些氣惱,辯道,“不過買些胭脂水粉罷了!又不是甚大事?我先下馬,在這家鋪子裏買些胭脂水粉,等會就去尋你們。”

就在這時,楊西施說話了,“石錘,你去給三妹子牽馬。先尋一家客棧,定下幾間上房。之後的事,再做料理。”

石錘稱諾應下,示意旁邊一個親兵接過自己手中的韁繩,自己則快步繞到石三妹馬下,低聲說道,“將軍不在,我就聽老夫人的。”說完,他就將石三妹手中的韁繩拽到了自己的手中。

石三妹咬了咬紅唇,氣惱道,“我會騎馬,不需你牽馬!”

石錘不理,繼續牽馬而行。

走過一條街,楊西施相中了一家客棧,於是騎馬到跟前,指着客棧的招牌說道,“有客來矣,聽着有些意思。嗯,就這家了。進去問問。”

一個親兵快速跑了進去,對着櫃枱的店小二就吼道,“我們要住店!還有幾個房間?快點出來招呼老夫人!”

能在淮安城裏開客棧,從東家到掌柜,再到一般的下人幫傭,自是有幾分眼色。聞訊趕來的掌柜,認真打量了一番,竟是有些摸不着來頭——尋常的官軍,不會也沒膽子在淮安城裏生事。畢竟漕運總督衙門就在這裏,漕運總督可是位高權重,不僅巡撫江蘇,往往還提督河南湖廣軍務。而且,面前這伙官軍,卻是詭異得很,三個女流之輩竟堂而皇之穿着鴛鴦戰袍騎着馬,其餘官兵,顯然是作為護衛的。

莫非,莫非,難不成是白桿兵來了?最當先的那個身形高挑、容貌絕色的,便是石柱奇女子秦良玉?後邊兩個少女便是秦良玉的貼身侍女?

掌柜連忙迎出門,老遠就躬身作揖,然後起身相引,“慢待了,恕罪,恕罪!各位貴客,下榻本店,本店頓時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呀!快請進,請進!”

楊西施在親兵的扶持下下了馬,然後對掌柜說道,“來八間上房。速上湯浴,準備吃食。所費錢財,必不會短缺。”而後,又扭頭對石錘說道,“剩下五間房,用作爾等休沐。”說完,楊西施安步款行進了客棧。

想到馬上可以好好洗個澡,石三妹心中的不快頓消,輕快敏捷地翻身下馬,興沖沖地跟在楊西施屁股後面,昂首挺胸、顧盼生姿,宛若一個恃寵而驕的侍女。

掌柜見了,心裏愈發認定,面前的貴婦就是傳說中那位石柱奇女子!有客來矣,果真是有客來矣,且是貴客!

……

就在石三妹開心沐浴的時候,楊炯卻帶着馬騰在巡營。根據虎山軍的規矩,幾個營指揮使輪流值班,每月一輪,這個月便是馬騰。之所以帶上馬騰巡營,便是考慮有什麼交辦的事情,方便直接下令,免得軍令流轉空耗。

指着鍋里翻騰的炒米與火腿片,楊炯扭頭看向馬騰,說道,“你派人速去告知度支使王鵬。他現在估計已在城中採購了。讓他抓緊先送些大米、肉食、菜蔬與酒水回來。”

“……明天的早飯,要讓將士們吃上米飯,吃上青菜。這一路上,難道火腿還沒有吃膩?軍中的伙食,不容馬虎。”

“……不管多晚,酒水要分派到每個百人隊!要告訴每名將士,雖然不能進城,但在營里也有酒喝!”

說完,楊炯扭頭又對着面前幾個火槍兵大聲說道,“大家走了上千里的路,都是不怕死不怕苦的猛士。見過淮安這種大城,也得喝幾口淮上美酒。這才不枉此行!”

簇擁在楊炯周圍的這些士卒聽了,頓時喝彩,其中一個大叫道,“大當家就是爽快!對兄弟們沒得說,凡事都想着兄弟們!大當家威武!”其餘士卒聽了,也紛紛贊同稱是,好些甚至振臂高呼起來。

楊炯把長發一甩,笑道,“我們虎山軍都是猛士好漢,幾斤酒都不在話下。只是軍情緊急,咱們還要去遼東殺東虜,沒法也沒空放縱一番。不過,修整這幾日,卻是可以喝酒,雖不管夠,但一定頓頓都有酒!沒分到酒的,就直接跑到中軍大帳來找我!”

眾人聽了,更是叫好。

一座座帳篷,一個個百人隊,楊炯逐個走走看看,“將軍威武”“大當家威武”的歡呼此起彼伏。看着將士們發自內心的親近,楊炯欣慰之餘也心生感慨——人心從來都是肉長的,不小氣,捨得砸銀子,打心眼裏厚待將士,才能贏得他們的真心與忠心。否則,任憑你嘴巴說得再好,時間一長,原形畢露。虎山軍,是自己的心血所在,是自己的性命所依,是一切勝利、尊嚴、權勢、歡愉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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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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