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仍需努力
回到燕子磯大營,楊炯摘下頭盔,放下雙斧,身心頓時一輕。石三妹相跟着也進了中軍大帳,手裏依舊拿着千里鏡,不滿地嘟囔着,“怎麼不趁機打下南京城?當初,九江城還是強行打下來的。這次,金川門好歹已經在我們手上了!”
對於石三妹較為清奇的腦迴路,楊炯有時候不太想搭理。不過,自己的女人,終歸不能冷落,於是楊炯換了個話題,“千里鏡,有意思不?”
石三妹雀躍着回道,“有意思!遠的能看近,小的能看大,可有意思了!你們漢人就是聰明,這樣的稀罕寶貝也能做得出來。”
楊炯搖頭苦笑,扔出一句,“送你了!”
石三妹更是雀躍,跳將起來,“真的?獃子,你沒有騙我?”
楊炯苦笑,“我何曾騙過你!不就是個千里鏡么,四倍都沒有(後世楊炯用的都是八倍望遠鏡),聊勝於無罷了!送你,千真萬確送你了!”
石三妹欣喜不已,上前兩步,仰頭就把紅唇貼了上來。
就在這時,帳外夏照大聲稟報道,“將軍,學生求見!”
石三妹一臉羞紅,慌忙躲進屏風後面。
夏照進帳后,先是躬身行禮,然後問道,“將軍,方才眾將士都在,學生不方便質疑軍令。將軍為何要縱火燒毀刑部大牢?這可是會在南京城裏引發士民物議,于衡州衛聲名不利!”
楊炯聽了,微笑着回道,“夏兄弟,燒了就燒了。不就是刑部大牢么,又不是整個宮城。不必想太多。”
夏照愕然,完全沒想到楊炯竟是這般態度。這可是朝廷六部之一的刑部的大牢,是大明朝最高級的詔獄了。說燒就燒,也太過輕巧了吧!
楊炯饒有興趣看着夏照,依舊面帶微笑。
過了一會,夏照又道,“莫非將軍不在乎士民物議?”
楊炯搖頭,“傷天害理的事,固然不能做。做了,做多了,遲早遭報應,這個我是信的。至於燒刑部大牢,嘿嘿,不過是一個暴力機器摧毀另一個暴力機器罷了,談不上傷天害理!”
夏照再度愕然。
楊炯解釋道,“軍隊是暴力機器,刑部大牢也是暴力機器。說的俗一點,就是狗咬狗。老百姓見了,說不定喜聞樂見、拍手稱快哩!至於應天府,還有南京六部衙門,他們怎麼想,我也不在乎了!”
“他們但凡有點良知和正義,怎麼會來為難一心北上抗虜的衡州衛?呵呵,他們的良心就不會痛么?!”
說到最後,楊炯都忍不住笑了。
夏照聽了,想了一會,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又拱手道,“將軍,現在王度支使平安歸來,只待輜重準備齊全,想必衡州衛就要擇日渡江北上。這些日子,學生得蒙將軍照顧,歷練見識了很多。學生感激不盡,也提前向將軍辭行。”
楊炯聽了這番話,抬眼又把夏照打量了一番,沉吟片刻鄭重說道,“夏兄弟,這幾日,多虧了你的幫襯和周旋。我看你,是個有心之人,說話辦事,都很靠譜。衡州衛雖然攤子小,好歹也是萬人之眾,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需要夏兄弟這樣的人才。”
楊炯正式表達了招攬之意。有數學功底,有眼力勁,而且是松江府的舉人,有家底。這樣的人才,不應該錯過。
夏照面露猶豫,過了一會又拱手回道,“將軍厚愛,學生感激不盡。只是,學生還是南監學子,身負父母之命,須以舉業為重。不能效力軍中,還望將軍見諒!”
說完,躬身再拜。
楊炯站了起來,繞過案幾,走到夏照面前,把夏照扶了起來,懇切地說道,“無妨!夏兄弟已經幫襯了許多,我楊炯這一輩子都記得!不管什麼時候,衡州衛的大門都對夏兄弟敞開!”
待夏照拜別,石三妹閃了出來,氣鼓鼓地說道,“獃子,人家是看不上虎山軍!枉費你好話說了那麼多,都白瞎了!哼!”
楊炯點頭,苦笑道,“攤子太小,聲望太低,小弟難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
從刑部大牢裏出來的王鵬,第二天一大早,便帶上一大批士卒和一大堆銀兩,又一頭扎向了繁華的南京城,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敬業。僅僅為了幾名將士的安危,就不惜攻打南京城,這樣的虎山軍,讓湘江之戰後投降投奔的王鵬大為震撼。在王鵬看來,楊炯這個虎頭山的大頭目,實在是太仁義、太仗義了!
依舊是從金川門入城,城門依舊控制在虎山軍手上,城樓上的旗幟綉着齜牙咧嘴的虎頭。士卒們向王鵬行禮,王鵬面色肅穆地回禮,眼眶有些變紅。這次虎山軍進城採購,場面更是拉風,一隊隊的士卒,一車車的銀錠,士卒都是披甲持械,銀錠在朝陽的照射下,散發出略帶黃暈的白光,甚是扎眼。
不少老百姓見狀,看熱鬧似的圍了上來,只是懾於士卒們手中的鳥銃和斧頭,不敢過分靠近,便一邊指指點點,一邊嘖嘖稱奇。消息傳得很快,沒過過久,便有一些商行的掌柜前來接洽。有個號稱來自南都商行的掌柜朝王鵬拱手說道,“這位軍爺,想必是衡州衛採購輜重。但凡貴軍需要的,鄙行都有門道弄到。”
王鵬把面前的這個掌柜打量了一番,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想了想,便回了一句,“銀子都是足色足量的,我衡州衛也不是好惹的。先小人後君子,你可別胡說一氣,耽誤了大軍行程,你的腦袋可是不夠砍的!”
聽了這番硬邦邦的話,掌柜的卻是不以為意,臉上甚至露出矜持的笑容,“這位軍爺,是不是胡說,我南都商行可不是今天第一回招攬買賣。”
說道這裏,掌柜的壓低嗓子,湊近半個身子,一臉神秘地說道,“在我們南都商行,魏國公、誠意伯等勛貴,可都是有份子的。軍爺儘管放心,就是火藥這些,哪怕我們商行沒有現貨,也可以直接去京營里搬!”
王鵬這下反應過來了。剛才還感覺有熟悉的氣息,原因竟然在這裏。枱面上有大人物罩着,這買賣自然做得豪氣膽大。
想了想,王鵬扭頭指向車上的銀錠,“銀子都在這裏。貨到現付,絕無二話。我們楊指揮使說了,只要有貨,夠快,銀子就是誰的!”
掌柜的再次拱手,“軍爺隨我來。你把單子給我,我們這就去備貨,軍爺你們儘管喝茶歇息便是!”
……
芝娘又來到了燕子磯大營。
站在獨山上看江面,視野甚是寬闊。江面上,層浪湧起,船帆點點,遠處的城牆連綿至遠,甚是壯觀。楊炯加深呼吸,略帶貪婪地感受着迎面而來的江風,披頭的長發隨風揚起。
“我之前從前軍寨帶來的那些糧秣輜重,量已經很大了,怎麼還要進城大肆採買?”芝娘很是有些疑惑。
“天啟七年(1627年)三月,陝西大旱,王二開始造反。天啟八年(1628年),陝府谷王嘉胤、漢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又起事造反,整個陝西都亂了,到處都是流民饑民。崇禎元年(1628年)七月,王嘉胤、楊六、不沾泥,他們幾個人又造反。崇禎三年(1630年),張獻忠在陝西米脂十八寨起義,還自稱了“八大王”,把造反事業搞得風生水起的……”
“可以說,這些年以來,這天下幾乎就沒再安定消停過。折騰了這麼多年,江北之地,早已殘破不堪,千里白骨,易子相食,宛若末世。芝娘,若是我們糧秣輜重帶的不夠,即便有金銀財寶,也買不到糧秣的。弄不好,虎山軍會餓死在半路上的。”楊炯其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的背後,是淋漓的鮮血和慘淡的現實。問題背後的問題,是無數浮屍和餓殍。
芝娘聽了,沒說話,上前兩步,摟住了楊炯的腰,把臉貼在楊炯的背後。
過了一會,芝娘突然問道,“此行,何時可以回來?”
楊炯又深吸一口氣,“若是沒有埋骨沙場,差不多明年這個時候吧。或許還是在這裏,可以再度看到這六朝古都。”
芝娘摟着楊炯的腰,用力搖了幾下,帶着哭聲說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不許說!虎山軍沒有打不贏的仗。你定然可以平平安安、周周全全回來的!還會加官進爵,封妻蔭子的。到時候,一定要給我一個誥命!”
楊炯輕輕掙開芝娘的環抱,轉過身來,低頭笑着說道,“那就承你吉言,旗開得勝,打一個大勝仗!把那些個東虜干回老家去!給我們芝娘掙一個風風光光的誥命!”
芝娘再度摟着楊炯的腰,不停用頭撞擊楊炯的胸膛,“你說過的話,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一定!”
楊炯沒再說話,抬手輕輕撫摸着芝娘的頭,低頭眯眼嗅了嗅那發梢上的清香。
良久,芝娘突然說道,“聽你娘說,你是讀過好些年書的。外面賣的那些話本小說,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那些才子,一個個都是一身才華,滿腹經綸。要不,你也作首詩吧!”
楊炯一臉黑線。這女人呀,不管古今,總是有點文青范、小資派。
楊炯推辭道,“我一個殺豬的,用殺豬刀,使斧頭在行,吟詩作對,哪裏會呀!”
芝娘頓時不悅,鬧將了起來,“聽石三妹說,你在嶺南那會,給她作了一首。她還給我吟過的,那什麼——順頭嶺,逶迤險絕南嶺路。南嶺路,馬蹄聲碎,虎頭旗揚。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楊炯無奈,心裏把當時的肇事者秀才罵了一句:狗日的!
最後,楊炯只得再抄再改:壯士立志驅胡虜,不破不勝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不料,芝娘聽了,不僅沒有誇上半句,還臉色頓變,再度潸然淚下。
……
騾馬驢子拉着一車車的糧秣、火藥、腌肉等物品,流水馬龍般進了燕子磯大營。因為金川門控制在虎山軍手中,到了夜裏,城門依舊洞開,一路的松明火把宛若游龍,從金川門舞到了燕子磯。楊炯還派出了一個千人隊,沿途指示和警戒,確保這些貨物安全完整地運到大營。
王鵬站在金川門的城樓上,一臉的輕鬆和自得,心裏暗暗為自己叫好:還是自個有眼光,敢下決心把這筆大買賣交給了那個南都商行。要不是這個南都商行手面通天,竟然能從京營那邊弄來大批火藥,指揮使交待的東西,何年何月才能採買齊備。俗話說,朝廷有人好做官,同樣,朝廷有人好行商哩!
嗯,我大鵬鳥還是有眼光有魄力的!
想到得意處,王鵬習慣性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喔,前兩天指揮使說要準備校閱全軍,讓兄弟們把鬍鬚都剪了。光溜溜的,像女人一般,不舒服,不習慣,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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