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近兩個小時后，依舊坐在出租車上，忍受顛簸的程依珺感覺快要吐出隔夜飯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程依珺忍着胃中不適，付了車費，立馬下車扶着山道邊上不知名的樹，大口嘔吐起來。她覺得舒服了，蹲下身體看了眼手中的腕錶，見下午兩點，便強打起精神，去到人流量較大的小鎮中心。她發現小鎮有信號，給高明軒發了條報平安，告知自己當前具體位置的信息。

為了讓高明軒更加放心，程依珺偷偷拍下路邊一位開三輪摩的女師傅的照片，將照片傳送到高明軒的微信中。她去到女師傅身前，告知女師傅要去的位置，還讓女師傅在何家村村口等候自己，表示願意多付雙倍的價錢。

女師傅聽着程依珺大方的口氣，知道程依珺是城裏來的，不在意兩個小錢，爽快的答應了程依珺的請求。等到程依珺在摩的上坐平穩，女師傅招呼一聲，便發動油門向著何家村的方向行駛。

在山路上七拐八彎的顛簸了半個多小時，總算到達了目的地，比起坐出租車的不透氣，程依珺感覺非常好。她對女師傅招呼一聲，向著山村腳下的一戶人家走去，在農婦的嘴裏打聽到林小依家在山頂上時，她沒有半分猶豫的往山頂的方向走去。

因着程依珺同樣是在山村長大的緣故，即便上山的路在陡峭，她也可以堅持住。然而，她卻不知，自己的舉動被村中遊手好閒，整日呆在村頭以訛詐外鄉人的老潑皮看得一清二楚。

老潑皮見到程依珺衣着光鮮亮麗，本想敲詐幾個錢財，但看清楚程依珺清秀脫俗的面貌，想到自己四十多還沒有娶到老婆，竟生出幾分賊心。老潑皮就這樣一路尾隨在程依珺的身後，準備趁着程依珺不注意時，對程依珺下手。

對這一切，渾然不知的程依珺依舊繼續往農婦嘴裏打聽到的位置前行，她扶着小道右側的樹木往上行走了近一刻鐘的時間，發現自己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距離，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跟在程依珺身後的老潑皮同樣加快了速度，不想失去程依珺這塊肥肉，他因為做壞事的緣故，不敢走正規的小道，故在密林中穿梭。加上，他頭一次做這樣虧心的事情，有幾分心虛，一下子沒注意到腳下，重重摔倒在地上發出呼痛的聲音。

原本保持勻速前行的程依珺聽到聲音，意識到有人跟蹤自己，未免受到傷害，她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方跑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身影消失在老潑皮的視線中，使得老潑皮十分的懊悔。

老潑皮想着程依珺遲早會下山，便坐在地上乾等着，計劃等到天色稍晚，程依珺下山時，在想辦法下手。

等到跑出好幾百米的距離，程依珺覺得安全了，才沒有賣力奔跑，改為大步向前走。儘管，天還沒黑，她始終不敢回頭，擔心身後跟着自己的人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這種時刻，程依珺非常思念高明軒，心中也生出了幾分悔意，責怪自己過於衝動。她悔不該，沒有聽從高明軒的意見，等他過來后，與他一起行動。

同時，程依珺明白說什麼都晚了，她盡全力壓下心中的恐慌，迫使自己從外貌上看起來十分的鎮定。她再次從包包裏面拿出手機，確認有信號后，用手機對着周圍的景色拍攝幾張照片，發送給高明軒並告知具體的位置。

程依珺邊走邊盯着手機觀看，見高明軒遲遲沒有回複信息，即刻猜測到他定是在飛機上，便不再糾結他沒有回信息的事情。她收好手機，眼見快要到達山頂，心中的希望漸漸升起來。

程依珺按照腦中記下農婦形容的林小依家在山頂的位置，大步向著距離自己目前方位，最近的一戶人家走去。她面容平靜的站立在林小依家院門前，正好看見林小依抱着孩子，低着頭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手裏拿着奶瓶給孩子喂牛奶。她還看到不到二十平米的院中，有一口水井，還有三個年紀基本上都相隔一兩歲的小女孩蓬頭垢面的在院中玩耍。

程依珺心中驀然泛起一股酸澀感，雙腿像是被釘子定在原地般，無法往任何方向挪動一步。她就這樣獃獃的看着，林小依保持給孩子喂牛奶的動作，眼中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出來。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程依珺依舊站立在院門前安靜的看着林小依，在院中帶着兩個妹妹玩得十分開心的何千菱忽然抬頭，看到了神情不正常的程依珺。

膽小的何千菱帶着妹妹站立到林小依的身邊，指着院外的程依珺，小聲對林小依說道：“媽媽，外面有個陌生的阿姨在哭，真的好奇怪！”

林小依抬頭看向何千菱所指的方向，看清楚程依珺的面貌后，她心中猛然一顫，連手中的奶瓶都無法拿穩。眼看着奶瓶要往地上掉落，何千菱及時伸手接住了奶瓶塞回到弟弟嘴裏面，阻止一場哀嚎的發生。

同時，林小依獃獃的看着程依珺與自己記憶中大姐的面貌重合，眼淚不自覺的從眼眶中流出來。她微微起身，想要去到程依珺身邊，雙腳卻使不上力，身體不由自主的跌坐回竹椅上。

程依珺同樣看清楚林小依的面貌，與自己記憶中程依璇的模樣重疊，更多的眼淚從眼眶中噴涌而出。她見林小依亦是跟着自己流淚，快速擦乾眼淚，想要推開院門進來，卻發現院門被上了鎖。

林小依將孩子交到何千菱手中，讓何千菱抱着孩子坐在竹椅上，自己站立到院門前。她顫抖的伸出雙手到程依珺面前，想要撫摸程依珺的臉頰，但害怕這一切，是自己思念過甚，而產生的幻想。

至此，程依珺可以確認眼前的林小依就是程依璇，她連忙握住程依璇粗糙黝黑的雙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她含着淚深情的說道：“依璇，是我啊，我是大姐！我真的是人，我現在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

“大姐，你真的沒有死，太好了！我以為，我們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二哥當初和我一起被埋在教室裏面，我們被救出來時，他已經死了，被解放軍拉到埋人的坑裏面，火化了！我當時，被學校裏面的老師，送到孤兒的集中營，將自己的名字和家裏的信息報給志願者。志願者幫我查詢家人，說爸爸已經死了，媽媽病危在搶救中，你下落不明。依珊和允轍的消息，他們無法查詢到。我當時，知道這些情況很傷心，害怕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哭泣，會吵到其他小朋友。我就偷偷跑出了聚集的營地，跑到很遠、很偏僻的小路上哭泣，回去的時候，我找不到路了。我就在路上亂跑，碰上自己的養父，他好心的收留了我，把我帶回家中撫養。”程依璇回憶起不好的往事，哭得越發的傷心。

“依璇，這些噩夢，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在談論這些傷心的事情了，我今天來，就是想要帶你走。我要帶你去上海，和我一起生活，我有能力養活你！”程依珺見程依璇用力的搖頭，表露出一副抗拒的神態，再次出言試圖說服她，“依璇，十年前，我掉落到山谷中，被幾位好心人救起來，送到距離坍塌的家中最近的營地時，媽媽已經剩下最後一口氣。在媽媽臨終前，我向她承諾過，要找到你們，代替媽媽照顧好你們。現如今，我找到了你，就不能讓你在這裏遭受折磨了。”

“大姐，你有這份心，我很滿足！可如今，我回不去了，我還有四個孩子，我無法捨棄他們呀！”程依璇用力收回自己的手，轉身面向院內不在看着程依珺，“你快走吧！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回來了，看到你，又會拿孩子和我出氣。為了孩子們平安健康的成長，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就當我在那場地震中去世了吧！”

“依璇，我知道你的養父為了還債，把你買給了這個家庭，當做生孩子的工具。而且，孩子們的父親是個智障，我不想看着你深陷在這樣的家庭中，毀了自己的後半生。你若實在捨不得孩子，也可以帶上孩子，和我一起離開這裏。趁着孩子們的爺爺奶奶沒有回來之前，你和我一起離開，好嗎？”程依珺滿臉祈求的看着程依璇，希望她可以答應自己的請求。

“大姐，我即便和你走，也無法成功逃出這個鎮子呀！鎮上派出所所長，是他們家的親戚，我只要離開這個家，他們就會給派出所打電話。到那時，別說逃出去了，還會連累到你！你有這份心，我很滿足，你還是走吧！”程依璇不理會程依珺的感受，直接去往孩子們的身邊。

程依珺焦急的直跺腳，想要出言再次勸說程依璇時，何家的公婆回來了。他們看着陌生的程依珺站在自家院門前，擔心是人販子要拐賣小孩，立即大跑過來，驅趕程依珺。

沒有防備的程依珺踉蹌着往後倒退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形，何家老婆子見程依珺還不願意走開，掄起手中的鋤頭要敲向程依珺，被老頭子制止。

“老婆子，不要輕易動手！真的打出人命，我侄兒可是不會包庇我們倆，會抓我們去坐牢。”何家老頭子拉扯着不服氣的老婆子走進院內，“看她穿得整齊，像是文明人，說不定是回家探親迷路了，來向小依問路的。你不要緊張兮兮的，把每個人都想成了壞人。”

“我怎麼神經兮兮的了，我還不是為了家裏的孩子們好，若是傷了寶貝孫子，我看你到哪裏去哭！”老婆婆將手中下地的工具放到牆壁的角落裏，轉身見程依珺還沒有離開，壓下去的怒火重新湧上心頭。她抄起旁邊平日裏用來打孫女的木棍，氣昂昂的向著院門外面走去，準備把程依珺教訓一頓。

程依璇見情況不妙，這才鼓起勇氣對老婆婆說道：“媽，人家就是來問路的，沒有對我和孩子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的壞心！你不要這樣子，會嚇壞孩子們！而且，么兒才兩個月，你動靜太大，會嚇破么兒的膽子。”

老婆婆聽到會對孫子不利，停下了走向程依珺的動作，但盯着程依珺的雙眼仍是凶光，沒有減退半分。

程依璇擔心程依珺的安危，對着程依珺搖頭示意，讓她不要輕易說出自己的身份，還對她使眼色，要她馬上離開這裏，以免露出馬腳。

程依珺深知目前狀況對自己不利，只能咽下心中的不甘，按照程依璇的提示暫且離開。同時，她在心中盤算着，過幾日帶着高明軒一起來解決問題，爭取把程依璇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