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兩點半左右，對於程依珺來講是永遠無法忘記的日子，就在那一天她的家鄉汶川發生了地震。

僅半日的功夫，程依珺十八年的人生由尋常的幸福安樂，變為痛苦不堪。

唯一讓程依珺可以慶幸的是，那一天，她因無法適應天氣陡然變得炎熱，而生病發高燒。班主任程淑英擔心她身體扛不住，沒有讓她上課，將她送到鎮上一家小診所裏面打吊瓶，使得她躲過了被掩埋在學校廢墟下的風險。

當她從小診所掛完兩瓶點滴出來時，正是地震即將爆發的前一刻，她非常清楚的體會到，周圍空氣中的溫度比起上午還要高出好幾倍。

即便，打進身體中的藥水發揮作用把病毒壓下去，她仍是感覺腦袋暈暈乎乎，連腳步都無法站穩。幫着墊付完吊瓶費用的程淑英從小診所出來，見到程依珺腳步虛浮，忙上前扶着她，帶着她往學校方向走去。

兩人慢慢行進了約莫十來分鐘，距離學校百餘米時，就感受到腳下的水泥地面忽然震動起來。隨着時間的延長，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致使兩人快要無法站穩。

從未體驗過這種場景的程依珺慌了神兒，滿臉恐慌的望着程淑英，不知該如何反應。

程淑英雖從未經歷過地震，但想到一九七六年的唐山地震，素日裏從書籍上看過許多自然災害發生時，會讓人類面臨難以想像的可怕後果，甚至是死亡。

為了讓程依珺獲得安全，程淑英立即反應過來大聲說道：“依珺，現在聽我的話，一定要冷靜下來，往回跑。去到街道盡頭的空曠廣場上避難，快點，晚了就來不及了！”

“可是，老師，您怎麼辦！”程依珺遲遲不願挪動腳步，程淑英沒有多言把她往廣場的方向用力推，沒有準備的程依珺摔倒在地上。

程淑英急切的扶起程依珺，再次催促她快跑時，街道兩邊的房屋在劇烈的震動下，已經開始倒塌。

第一次，面對這種可怕的場景，程依珺因為心中恐慌，而雙腿直發抖，沒有了繼續向前跑的力氣。

本想回到學校的程淑英見到程依珺不爭氣的樣子，滿眼傷神的挽住她的手，拉扯着程依珺向著安全地帶跑去。

兩人相攜着跑到一家小商店門口時，見到兩層民房的店門口站立着一位正在大聲哭泣的十歲左右小女孩，房屋已經內塌。一塊水泥碎石被鋼筋吊著，眼看要砸到小女孩的頭上時，程淑英眼疾手快將小女孩抱入懷中，任由碎石砸到自己的背上，看得程依珺心中的恐慌越發增加。

即便，程淑英背部上被划傷一個大口子，鮮血從裏面不停的流出來。她依舊沒有吭聲，抱起小女孩，輕聲吼了一句呆愣中的程依珺，帶着兩人往安全的地帶跑去。

本是不到一刻鐘的路程，因時不時餘震的關係，致使兩人前進的步伐越發困難不提，還要儘力躲避街道兩旁房屋坍塌時，滾落在道路上的碎石塊。

師生兩人順利到達廣場上時，已經有一些存者面帶恐慌的或站，或坐，或抱着頭聚集在廣場上。看着大人小孩身上都有着刮傷、擦傷，程依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為他們目前的情況深感擔憂。

程依珺越想心中越難受，沒有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流出來。同時，最後一波餘震隨之開始，廣場上的倖存者感受到腳下大地在劇烈抖動，都害怕的再次尖叫起來。

直至，餘震消失幾近一刻鐘后，大地再也沒有抖動，人們才漸漸平穩了恐慌的情緒。他們確認大地不會再抖動后，紛紛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倖存的家人，想要將家人救出來。

不到片刻鐘的功夫，廣場上的人只剩下師生兩人，程淑英心神被學生們的安危佔據。她不多想，把小女孩遞交到程依珺手中，拔腿就往學校的方向跑去，顧不得背部的傷勢還在往外侵出點點血絲。

心神稍稍鎮定下來的程依珺抱着小女孩，跟在程淑英的後面賣力奔跑，途中看見失去父母的小朋友們表露出絕望無助的眼神。兩人把小孩子聚集到一塊，給予他們安慰和鼓勵，帶着他們往學校門口走去

兩人到達學校時，大部分倖存的師生互相攙扶着站立在校門口，望着變成幾近廢墟的教學樓，都大聲痛哭起來。

想到自己的同班好友們，不知道是否安全，程依珺心中的悲傷猛然暴增，心裏防線瞬間崩塌。她用沾滿灰塵的雙手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心神被悔恨、自責填滿的程淑英想到自己班上學生們的生命還是未知數，強忍住的悲痛在這一刻崩塌，同樣哭出聲來。

兩人痛哭的舉動被站立在一旁，沒有表現任何情緒的體育老師看在眼裏，他站到兩人面前悲傷的說道：“這是天災，誰也無法預料，為了親人我們要堅強。程老師，你們班的情況還好，學生們在李老師的組織下，基本上逃出來了。可是，李老師卻沒能出來。我當時，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看見情況不對勁兒，就向著三樓邊跑邊吹哨子。你們班李老師反應是最快的，最先組織學生們跑出了教室。有兩個嚇傻的學生站立在走道上，被我拖拽着來到操場上，我想要在回去一趟時，教學樓已經坍塌了一半。哎！”

體育老師用顫抖的音調說著，聲音越發哽咽，想要繼續說下去時，喉嚨卻怎樣也發不出聲來。

程淑英知曉體育老師素日裏正直的作風，知道他為自己動作不夠快，而深深自責。她滿目蒼涼的開口：“算了，你也儘力了，不要自責了！”

仍舊蹲在地上的程依珺忽然想到二弟和二妹就讀的中學，距離自己學校也不算太遠，她猛然站立起來，拔腿就往中學的方向跑去。

體育老師看到了，立即大跨步去追趕程依珺的身影，跑出了三四百米的距離，才追上程依珺，拉住程依珺的手臂，制止她繼續往前跑。

“我記得，你是高二（三）班的程依珺是吧！”體育老師見程依珺賣力的掙扎着，更加不願意鬆手，“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你不可以亂跑，必須跟我回到學校去獃著。我們當老師的，有責任守護你們每一位學生的人身安全。”

“老師，我求求你，快點放開我！我要去一中，找我的弟弟妹妹們！而且，一中離我們學校也不算太遠，若是不在發生地震的現象，我可以安全到達一中！”程依珺哀求的望着體育老師，眼神中透露堅定，打動了體育老師的心神。

體育老師別無他法的嘆了一口氣，滿眼傷神的說道：“既然，你堅持，我也不再阻止你！為了，你的安全，必須讓我陪着你一起去一中。”

程依珺知曉體育老師的用心良苦，連連點頭后，再次往一中的方向賣力奔跑。體育老師保持速度跟隨在程依珺的身後，見到程依珺有好幾次，因沒有注意腳下，快要摔倒在地上，忙適時伸手扶住她。

程依珺始終牽挂弟弟妹妹的安危，沒有對體育老師說出任何感謝的話語，更加賣力的往一中方向狂奔。

當氣喘吁吁的師生兩人來到同樣破敗的一中門口時，見到學生們或站、或坐的相互依靠在一起，一同哭泣着，表達心中的哀傷。

程依珺沒有多想，進入到學生群中，觀看每一位學生的面貌，試圖從裏面找出自己的弟弟和妹妹。然而，她把每一位學生觀看了一遍，發現自己的弟弟妹妹不在他們之中，心中立即被絕望淹沒。

她看着近在咫尺，化為廢墟的教學樓直接衝過去，用雙手搬起小碎石往旁邊扔去。她嘴裏大聲喊道：“允軒、依璇堅持住，姐姐馬上救你們出來！你們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要睡着啊！”

體育老師正在與一中老師談及學校傷亡狀況，聽到學生們發出驚呼聲，順着學生們的目光望過去，就見程依珺像發瘋般，賣力搬動碎石塊。

他擔心程依珺被最上方搖搖欲墜的碎石塊砸傷，快跑到程依珺的身後，雙手環抱住程依珺的腰身，拽着程依珺往安全的位置走去。

程依珺滿腦子只想着，要救出自己的弟弟妹妹，用力掙扎着想要擺脫體育老師的鉗制並大聲喊叫道：“老師，您快點放開我！我的弟弟和妹妹，被埋在了碎石塊下面，他們還等着，我救他們出來呀！”

體育老師氣急，剛想開口訓斥程依珺一句，被程依珺挪動碎石塊的地方，再一次坍塌，致使體育老師和程依珺被震驚的呆愣住了。

最先回過神來的體育老師鬆開了程依珺，神情嚴肅的說道：“程依珺，老師也是一位父親，也有兒女！我完全可以體會，你關心弟弟妹妹的心情，但你做出這樣危險的舉動，有沒有替你的父母想過。若你的弟弟妹妹們不幸遇難，你在出事兒，他們該怎麼活下去！所以，我拜託你冷靜下來！”

程依珺知曉老師的話語是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想到弟弟和妹妹陷入危險中，隨時會丟命，她還是不願意坐以待斃。她倔強的撕下衣擺，胡亂擦拭臉上的淚水，神情堅定的走向廢墟，繼續挖掘碎石塊，企圖把掩埋在碎石板下的弟弟妹妹救出來。

體育老師深感無奈的同時，被程依珺堅毅的精神深深打動，他亦是走到程依珺身旁，一言不發的幫助程依珺挪動碎石塊。

程依珺滿懷感激的的看了眼體育老師，語氣極盡誠懇的開口：“老師，謝謝您的理解和支持！”

體育老師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在想到因為老師的職責自己沒法回家觀看情況，覺得對不起他們，也不願和程依珺多說一句的客套話語，悶聲保持移動碎石塊的動作。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人雖沒有看見一個被掩埋的學生身影，但依舊不願意放棄，雙手使出更大的勁兒，移動石塊。

儘管，兩人的雙手被石塊划傷，流出的鮮血混着灰土覆蓋在傷口上，給兩人帶來巨大的刺痛感。但是，兩人心中的信心絲毫沒有減弱，都認為堅持下去，就可以找到程允軒和程依璇。

兩人的舉動，帶給鎮一中的師生們帶去極大的震撼感，他們都認為應該向兩人學習。故沒有受傷可以使得上力的師生們紛紛走向廢墟，去到自己班級坍塌過後的大概位置，憑藉雙手的力量挪動碎石塊，希望可以拯救出一兩個被掩埋在地下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