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談心

太陽出來了，在陽台上投下一小片溫暖的光亮，林錚搬了把椅子出來，斜靠着牆壁，愜意地坐在太陽底下，閉着曬太陽。

“呶，給你。”有人擋住了太陽光。

林錚下意識睜開眼，接過遞到眼前的一根烤紅薯，緊接着目光順着那雙臟成灰黑色的勞保手套往上看，朱海峰滿是灰垢的臉映入眼帘。

“謝謝，哪來的？”新鮮出爐的烤紅薯燙得林錚連連呼氣。

“施清給的，分你一半。”朱海峰問：“你臉怎麼了？”

“剛才跟人幹了一架。”林錚不以為意道，“不過他也沒討着好，要不是怕把事情鬧大，我一定把他打趴下！”

朱海峰笑了一下，說：“這不像你。”

“哪不像了？”林錚看了朱海峰一眼。

朱海峰迴答道：“動手打架，你以前從來不打架。”

林錚說：“那是以前沒機會，和平年代，打架是要進拘留所的。”

朱海峰嗯了一聲，說：“昨天的事，對不起。”

林錚略一怔，故意岔開話題道：“關係戶真好，看來跟着猛哥混，不如跟手底下干實事的人打好關係，至少不用被人針對，還能時不時弄點吃的回來。”

朱海峰推了推他，示意他讓讓。

林錚挪開半個屁股讓他坐下，朱海峰壓低聲音說：“別讓人知道，小心有人給猛哥打小報告。”

林錚點了點頭，吹掉烤紅薯表層烤焦的碳灰，問道：“說說唄，發展到哪一步了？”

朱海峰從林錚手裏掰扯過半根烤紅薯，問：“什麼哪一步？”

“我好不容易才弄乾凈的，你幹什麼！”林錚埋怨，說：“別裝蒜，大家眼睛不瞎，我看施清對你挺好的。”

“說了只分你一半，剩下一半我的。”朱海峰說：“我和她就是正常的朋友關係。”

林錚笑了笑，說：“我沒說不正常，男女朋友關係也是正常的朋友關係。”

朱海峰嘆了口氣，幽幽道：“她有男朋友的。”

“她男朋友？”林錚疑惑了一下，恍然道：“哦，你說晁然那廝？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當時晁然為救施清被喪屍撓傷，撤退時霍堯安排他跟其他被咬的學生坐一車大巴撤退，大巴側翻，有學生變異了，裏面幾十名學生無一倖免。

現在想起來，林錚依舊覺得唏噓不已。

沉默片刻后朱海峰黯然道：“有的人雖然死了，但在一些人的心裏，卻永遠活着。”

林錚怔了一下，隨後輕笑了笑，說：“峰哥，別這麼肉麻，你不適合這一套。”

朱海峰不吭聲，算是默認，良久后他告訴林錚：“這句話是施清說的。”

“……”林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安靜地曬起了太陽。

冬日裏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

林錚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烤紅薯，不大片刻，手掌大小的半個紅薯全被他吃進肚子裏，連手指殘留的一點渣滓也被他吮吸得乾乾淨淨。

林錚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繼續之前的話題道：“其實我覺得施清說的也沒錯，畢竟晁然那廝是為了救她才犧牲的。我覺得，施清忘不掉他，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要是程放為了我犧牲，我肯定恨不得跟他去死。”

朱海峰白了他一眼。

林錚嘿嘿笑道：“開個玩笑而已，我才不會讓程放真為了我去送死……不過話說回來，人可真是個奇怪的物種，你說平時吧，晁然那廝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誰都不放在眼裏，沒想到對施清居然是真愛，關鍵時候舍己救女朋友，不得不說，就沖這事，我還真有些佩服他，是個男人！”

朱海峰點了點頭，沒說話。

林錚突然道：“但我覺得他太自私了。”

朱海峰：“……？”

林錚揉着撐着的肚皮說：“他太衝動了，個人英雄主義泛濫，做事不計較後果。我猜他保護施清的時候，一定腦子發熱，忘了他還有父母，還有家人。”

朱海峰搖頭道：“也許人在那個時候，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出於本能地就去做了……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我嘛？”林錚想了想，沒有立即回答朱海峰的問題。

朱海峰自顧自問道：“林錚，你也會了一個人，做出這樣的犧牲嗎？”

林錚被問住了，他認真的想了想后，道：“或許吧，不好說……”

朱海峰道：“如果那個人是程放呢？”

林錚沒說話，靜默片刻后岔開話題道：“別光問我，你呢？你會為了施清獻出自己的生命？”

朱海峰默默點了點頭。

林錚問道：“那你不管你爸媽了嗎？”

“我聯繫不上他們，他們在戈壁灘里，地廣人稀，處境應該比我好很多……我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盡我最大的努力，保護身邊的人。”朱海峰語氣平靜地說，平靜得不像在討論生死，而像在討論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日常小事。

對此，林錚決定保留意見。

林錚還沒有經歷那些必須犧牲一個人來拯救另一個人的殘酷，在此之前，每次遇到危險，都是程放率先挺身而出先保護他。

也許當哪一天自己真遇到了這種情況，必須犧牲他，才能救下程放的時候……林錚認真想了想，心裏卻沒有答案。

“林錚，海峰在樓上嗎？”施清在樓下喊道。

朱海峰做了噓的手勢。

“給施清點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林錚站起身對朱海峰輕聲說。

朱海峰薅了薅頭髮，低頭不答。

太陽曬久了有些頭暈目眩，林錚扶着欄杆緩了緩，回答施清道：“他在呢，找他什麼事？”

施清道：“廚房水管漏水了，想問問他能不能幫忙修一下。”

林錚輕輕踢了踢朱海峰：“找你呢，峰哥。”

朱海峰抬起頭來，回答道：“稍等，剛才在上廁所。”

林錚忍俊不禁，上廁所還真是百試百靈的絕佳好借口。

朱海峰下了樓。

林錚笑着問施清道：“怎麼樣，在廚房幹得還習慣嗎？”

施清素着一張臉，穿着黃媽給的舊衣服，沒有絲毫違和。她笑道：“當然，做飯這事，雖然我不拿手，但我可以學，我可不能讓劉猛看扁了去。”

林錚拍了拍施清的肩膀，學着劉猛的語氣說：“很好，猛哥果然沒有看錯你。”

施清掩嘴笑了起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三人穿過院子，林錚看到葉梓菡正在角落裏跟一群小孩玩着什麼，時不時發出孩童天真的笑聲，一片歲月靜好。

林錚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他目光一轉，卻看到小平平抱着腳蹲在不遠的一邊，一句話也不說，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錚總感覺小平平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裏怪。

他對朱海峰道：“你們先去忙，我去看看孩子。”

“平平，有沒有想叔叔？”林錚走過去，雙手叉着小平平的咯吱窩，將他舉了起來，感覺這幾天下來，他整個人都瘦了很多，渾身輕飄飄的，完全感覺不到什麼重量。

葉梓菡見林錚過來，脆生生地叫了聲“林叔叔。”

林錚朝她笑了笑，將小平平抱在臂彎，問她道：“你們在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