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巨響

一天前。

臨近中午，冬日的太陽有氣無力地掛在厚厚的雲層上，灑落幾縷感受不到溫度的陽光。

縣道與高速匝道交會路口，白色SUV隨意停在路邊。

副駕駛座上，吳多林一手抓着一角土司片，手肘撐在降下玻璃的車窗上，一手舉着望遠鏡。鏡頭聚焦處，是一片收割了的稻田，遠處零星幾幢民房依山而建，已經到了飯點，卻不見炊煙升起。

更遠處，是湘西境內疊巒聳翠的無盡山丘。

吳多林放下望遠鏡，就着橙汁艱難咽下最後一口吐司，伸頭出窗外道：“峰哥，修好沒？餓了。”

“你是飯桶嗎？不是剛吃完麵包？”朱海峰的聲音從車下傳來。

吳多林嚷道：“麵包不管飽，想吃飯。”

朱海峰不耐煩道：“別吵，就快了。”

吳多林扭身沖後排的施清道：“清姐，你倆吃飽了嗎？”

施清點點頭。

吳多林又看向王雙雙。

王雙雙手裏還有大半塊土司片，不用她開口，答案不言而喻。

他又看向小平平，小平平懵懂地看他，手裏還舉着大半個法式小麵包和一小瓶乳酸菌。

吳多林悻悻迴轉過身，百無聊賴地打開車載廣播，各大交通頻道已經停播，只剩下本地音樂可供播放。吳多林隨手點開，粗獷低沉的咆哮驟然響起，嚇得整車人一激靈。

吳多林連忙關掉音響，皺眉道：“這什麼鬼音樂？難聽得要人命了。”

施清聲音溫柔道：“這是黑嗓，BlackMetal一種傳統唱法。”

吳多林：“BlackMetal又是什麼？”

朱海峰：“這麼有名的搖滾音樂都不知道？”

吳多林吐槽道：“我才不要知道，太難聽了！誰發明的這種玩意，簡直就是噪音污染。”

施清道：“黑嗓的唱法確實比較奇特，與流行音樂的演繹方法有着很大的不同，能理解和接受的人不多。不過存在即合理，雖然很多人欣賞不來，但也有人視它為畢生的藝術追求。如果不喜歡，直接忽略就好，倒沒必要刻意進行抨擊。”

吳多林貌似懂了，點頭，隨後問道：“那清姐喜歡嗎？”

施清微微一笑，搖頭道：“其實我也聽不慣這個。不過以前讀書的時候，選修現當代音樂鑒賞課，我們老師曾專門花過一節課的時間讓我們鑒賞這類音——”

轟隆隆的一聲巨響遠遠傳來，大地隨之隱隱震顫，打斷了施清的話頭。

吳多林被震得身體前傾，再度觸動播放按鈕。粗獷的黑嗓音樂聲中，吳多林、施清和王雙雙的臉色俱是一怔，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

“剛才地震了？”

數秒后震感消失，剩下無數受驚的飛鳥從林中掠起，嘰嘰喳喳地飛遠。

“我辛辛苦苦在下面修車，你們在上面蹦迪？”朱海峰在下面用扳手在車裏敲了一下，不耐煩道：“多多，聽你清姐的，嫌難聽就別聽了，這什麼鬼音樂，關掉，太難聽了。”

吳多林訥道：“不是我。”

朱海峰從車底下探出頭，“不是你難道是地震？去，給我找個小號扳手。”

吳多林甩了甩腦袋，放眼望去，遠處山巒疊翠，風聲颯颯，連驚起的飛鳥都消失不見了，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

朱海峰又用扳手敲了敲車門，催促道：“給我小號扳手，別磨蹭。”

吳多林關掉音樂跳下車，從後備箱的工具盒裏翻出扳手遞給朱海峰，問道：“峰哥，有把握修好嗎？”

“少廢話。”朱海峰接過扳手，把頭縮進車底，搗鼓了半天，最後蹭着一臉機油爬出來。大冬天的他光着膀子也不覺得冷，全身濕透，黑色的油印蹭得滿身都是。

施清遞過去濕紙巾問道：“修好了嗎？”

朱海峰接過，擦了擦滿臉污漬，點頭道：“沒什麼大問題。”

施清又遞過毛巾和乾淨衣服。

朱海峰胡亂擦乾淨裸着的上半身，套上T恤，擰開瓶功能性飲料，仰頭咕嘟咕嘟一口灌下。

“轟——”又是一聲巨響，同時伴隨着更加強烈的震感傳來，讓大家不由得心頭一凜。

這一次，大家清晰地感受到，巨響是從西北方向傳來的。

朱海峰被震出瓶口的飲料嗆得連連咳嗽，猛地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一把從車裏抓起望遠鏡往巨響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崇山疊嶺間，升起的灰塵蘑菇雲隱天蔽日。

“多多，那邊是什麼地方？”

吳多林從兜里掏出旅遊地圖鋪在引擎蓋上，又看了眼巨響傳來的方向，不確定道：“好……好像是洞頭岩鎮。”

“上車！”朱海峰快速跳上SUV，眾人緊跟着上車。

半小時后，洞頭岩的界碑出現眾人眼前。

前面拉起的警用柵欄攔住去路，兩輛警車停在路邊，車門大開，不見人影。

再往後，是一座高高的木質牌坊，上面還拉着“國家4A級景區洞頭岩寨歡迎您”的橫幅，在呼嘯的山風中獵獵作響。蜿蜒的柏油馬路從牌坊下面穿過，轉了個彎，消失在樹木掩映的低矮山巒之間。

“怎麼回事？人都去哪了？”吳多林將望遠鏡遞給朱海峰。

朱海峰略略掃過一眼，心裏升起強烈的不安，他放下望遠鏡，道：“可能出事了。”

吳多林道：“那怎麼辦？”

“先去看看。”朱海峰掛擋。

吳多林：“路被堵死了，過不去。”

朱海峰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坐好了。”

“……”吳多林隨後意識到朱海峰要做什麼，大聲道：“峰哥，慢！慢慢！”

朱海峰：“都系好安全帶！”

施清和王雙雙聽話地系好安全帶。

“不不不！峰哥，等一下！”吳多林大吼，然而朱海峰已經一腳油門踩下，車子如利箭般離弦。

百米外的柵欄在吳多林驚恐睜大的瞳孔里瞬間放大，他拉着安全帶往在身側手忙腳亂地找卡扣。

砰的巨響！

SUV撞開柵欄后降下車速，吳多林因為慣性身體猛地前傾，千鈞一髮之際安全帶終於成功插入卡扣，攔住吳多林直直朝擋風玻璃撞去的身體。

吳多林被重重摔回座位，一口氣還沒緩過神，猛地瞧見柏油路的轉彎處，一個人衝出拐角，背後跟着幾隻喪屍。

吳多林不可置信道：“怎麼會這樣？”

朱海峰緊握着方向盤，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先救人。”說著他再度猛踩油門，SUV前輪急轉，繼而“蹭”地沖了出去，車前燈大亮。

朱海峰猛按喇叭，那人瞬間會意，抬手擋着雙眼，往一側柔軟的草地草地縱身飛撲。朱海峰撞飛了那幾隻緊追不捨的喪屍，隨後飛速倒車，同時急打方向盤，在馬路上滑出一個利落弧形，將準備爬起的喪屍再度輾入車輪底下，在那人面前停車。

施清推開車門，那人坐上車，躬身喘息。

朱海峰從身側摸出一瓶礦泉水，扭身遞給那人，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