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阿娘不走

第166章 阿娘不走

解憂回宮三日,廢后另立越傳越凶。

華清宮凄冷無比,寧惜宮花團錦簇。

有人說,陳王后賢良淑德,是被她設計陷害,才遭夏王厭棄。

有人說,她妖媚惑主,沒當上王后,就張揚過度,擺起了王后架子。

有人說,夏王已偷偷擬好封后詔書,只待公開……

解憂聽着謠言,很是滿意。

她一出門,身後數不清的婢女簇擁,衛卒跟隨。

眾人彷彿統一了步伐,她走到哪兒,便跟到哪兒,寸步不離,想甩都甩不掉。

讓她很透不過氣。

當然,夏王的日子也不好過。

第四日,他起榻后連寢殿都沒出,就被言辭爍爍的眾臣堵在了門口,左一句右一句的相勸,有彈劾她張揚過度的,有替陳王后說情的,也有讓他納妃綿延子嗣的……

他聽得耳朵起繭子,不堪其擾,然後凝重擲聲,對眾臣一吼:“孤不至於荒唐至此!”

顯然,他很清醒。

如此荒唐,他怎麼可能幹。

不需多時,他便已着人查清造謠的始作俑者,上完朝會,向眾臣澄清絕無此事後,氣勢洶洶的來到那個人宮中,準備問個究竟。

左右一瞧,宮中無人。

她又去哪兒混去了?

黍洱瞅着君王陰晴的臉色,揪來一個正在後院打掃的小內侍,問:“明妃娘娘在何處?”

解憂去了景平苑。

昨日紀思爾在寧惜宮外求見,她因身後尾巴太多而惱,忙着給自己生事,沒待見他。

事後芷瀾心疼的說起,侍子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個時辰,小小身子受不住幾乎暈厥,才被人扶了回去。

芷瀾心善,常對這個小孩看望照顧,紀思爾昨日回去后,忽的一直高熱不退,今日大早,芷瀾一直勸她去看望慰問。

解憂最終還是來了一趟。

紀思爾卧在床上,額上貼着濕巾,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得不像人,仿若再稍有不慎,便能把他這條小人命奪去。

芷瀾既心疼又生憐憫,顯露出擔憂:“侍子日以繼夜的只顧練棋,廢寢忘食,這身子骨早垮了,昨日又經暴晒,太醫只來瞧了一眼,丟下一副藥方就走了,照顧他的麽麽也不盡心,便成了如今這樣,娘娘向來與侍子要好,不能見死不救。”

解憂低了眉頭,生了壽宴大亂一事,眾多人對這南庭侍子頗有避諱,太醫不聞不問倒也做的出來。

與紀思爾相處這麼久,只以為,他身處異國總有些膽小懦弱,她卻不知道,他小小年紀竟能拚命至此。

解憂低估了紀思爾這孩子的骨氣。

紀思爾額角已經滴了許多汗珠,人不清醒,似乎很不安害怕。

解憂順手接過芷瀾遞來的毛巾,拭了拭他紅通的臉蛋,他有些喃喃自語,想來還有點意識。

望着他這張稚嫩的臉,解憂忽的隱約瞧出了幾分少正修魚的模樣,頓時緊眉蹙目。

當年的那些事,一幕幕的湧現,少正修魚厲聲的那一句’他死,世上太平!’,她一瞬間湧出太多的意不平,鳴不公!

少正修魚自食惡果,禍及子孫,為了自己口中的世上太平,投誠受降,送子為質,如今他兒子在異國受盡苦楚,又怪得了誰?

世上太平?世上太平了嗎?

解憂的手收了回去,再怎麼稚子無辜,紀思爾也是少正修魚的兒子,永遠都不會變的。

她憑何要心生憐憫?

解憂甩下帕巾,正欲起身,誰知,紀思爾的手竟一直拽着她的衣裙。

忽然,紀思爾像做了什麼噩夢一樣,嚇了很大一跳,身子彈了起來。

“阿娘……”

“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他迷迷糊糊,細聲哽咽哭啼。

解憂此刻有點茫然無措。

床邊只她一人,許是他淚水太多,視線模糊也沒看清,順勢剛好撲來她懷裏,一聲聲的,抹着眼淚找娘。

芷瀾見自家娘娘身上掛了個孩子,且娘娘的臉色異常,不免吸了口涼氣:“侍子怕是難受,哄一哄可能就……”

解憂撇了一眼面前的這團影子,對比這個小孩兒的悲慘痛哭,以及芷瀾的那些心思細膩,她顯得不近人情,字字冷硬:“我不是你娘。”

芷瀾噎的沒話說,自家娘娘沒做過娘,不理解很正常吧……

紀思爾閉着眼睛,淚眼朦朧,還以為阿娘不認他了,只顧一個勁兒的哭,死死的掛在她身上,且越掛越緊,就差勒斷她脖子。

解憂掙扎了一番,試圖弄開他的臂膀,紀思爾突然很不安,哭的更用力更凶:“阿娘……不要丟下我……我不要走……我會很聽話的……”

解憂:“……”

鬼哭狼嚎也不過如此吧,何況還是在她耳邊凶。

芷瀾頓感這孩子真可憐,從小在夏朝,近無親人,如今生病了念着娘親,可其親娘卻被囚禁,不知何時才能見上一面,總歸惹人落淚。

“阿娘……阿娘……”

解憂抱着這團影子,不知該不該鬆手,他虛弱無力,一聲又一聲的阿娘,如風帶過暖意吹在她耳邊,無形之中擊開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之地。

那是身為母親,可以感同身受的。

拋去他的身份,他只是一個小孩。

“阿娘……”

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了,也就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沒有什麼可以輕易動搖她冷硬的心。

她一直沒想明白,失憶時,為什麼可以那麼無所顧忌與她的敵人相處安然。

因為這些經歷,她動了側影之心。

這團影子,曾親切的叫過她姑姑,還說過她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若是連她都放棄他的話……

他會沒有半點活路!

“別哭了。”

解憂試着開口,但沒經驗,顯得僵硬無比。

“阿娘,你別走。”紀思爾止住哽咽,聲音清晰了些許,把她抱緊了,生怕她會走。

感受到身上掛着的這團溫熱的小東西,解憂心底終是軟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背,聲音忽變溫柔:“放心,我不走。”

紀思爾委屈巴巴的嗯了一下,更是往她身上蹭,緊緊貼着肌膚,好似要多多真切的感受一下這樣的懷抱:“阿娘不騙我。”

解憂止不住的想,若是,她的孩子還在的話,也會在疼痛難忍病痛折磨時這樣輕聲喚她吧,她或許會很焦灼不安,會溫聲哼歌哄他,會告訴他男子漢要很堅強……

她以前奢求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沒想到,會是這樣實現。

“誰騙你就是小狗,我知道你很難受,也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要好起來,才能去完成那些你想做的事,你要贏過夏王,你要見你娘,你還要回家,奴桑男兒,都是勇敢強大的,面對這一點困難,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不知不覺,解憂說了許多話,也不知在講給誰聽了。

講他的故鄉,講那裏的塞上風光,講那裏的月亮很美。

她還說:“總有一日,你會回到那裏,屬於你的地方。”

紀思爾似乎很嚮往,靜靜聽着,直到趴在她肩頭睡去,掛着的僵硬臂膀也軟了下來。

解憂重新將他放回榻上,撿起帕巾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望着熟睡的人,摸了摸其額角,臉色微異,轉頭壓聲道:“芷瀾,你去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給請過來!”

芷瀾欣喜寬慰,景平苑請不動太醫,娘娘發話,必然得屁顛屁顛趕過來。

一回頭,芷瀾有點傻眼。

王宮內最大權威的人,好像一直站在背後,且瞧得津津有味?

難怪,一屋子人噤若寒蟬。

解憂被情緒牽動不曾顧及旁周,見芷瀾愣住不動,這才有所察覺,扭首去瞧。

這兩日,她無事生非造謠,只怕這男人是來興師問罪,竟還追來了景平苑。

而現在,那個男人,摟着雙手,似乎在看母子情深的一幕。

“明妃有吩咐,還愣着做什麼。”那男人瞧出她貼身婢女的左右為難,若無其事的說了句,再吩咐黍洱:“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交代完,他便找了個位子坐下。

不知多久,黍洱領着一群太醫佣進來,眾太醫參拜,他懶得廢話:“去看看侍子如何。”

眾太醫見君王憂心忡忡,臉色不定,又見明妃寬衣解帶照顧人,弄不好還以為躺床上的是明妃親兒子。

眾太醫自是想不透,南庭弱小之國,大鬧壽宴不說,南庭王也被受責,王上為何還能如此顧及這侍子?

太醫診過之後,解憂放心下來,好在紀思爾並無性命大礙,只是勞累過度身體虛乏,加之暴晒熱氣入體,小身板一時受不住。

夏王見其無礙,交代兩句便離開了。

太醫開了藥方,煎藥喂葯,一番折騰下來,已至晚膳時分。

待紀思爾情況穩定,解憂步出景平苑,黍洱早早守株待兔,微微一笑:“娘娘留步,王上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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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祤憂:宿命緣劫,浮生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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