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冷卻
“一介女流見識短淺,想必是被妖人迷惑,本王不同你計較。”危正則臉色紅白不定,還想維持威儀和尊嚴,“莫要在信口雌黃,皇城盡在我的掌握,別說你沒能力號令天下,就是有也逃不過本王的眼睛。”
荀諼聽了簡直無語,她如果是想詐一下藥王,此刻已被這種豬隊友害死。
藥王果然大笑:“都說有溪亭主慣會詭計惑人,可惜騙不了我。危安歌憑着不凡人之力或許還能對外傳信,可就算能,各地守軍又怎麼會相信一個瘋傻王爺的話。”
荀諼冷冷道:“我為何要騙人?這道命令可是裕王親自幫我送出去的。”
“一派語言!”危正則怒斥,藥王也是一臉疑惑。
“成王殿下難道不是你一手發配的?”荀諼冷哼,“他縱然被你傷得心如死水,可若是敵國來犯,你說他是管還是不管呢?所以我就將此事拜託他了。”
危正則自然不信,荀諼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嚴密監視,她哪來的機會?
原來,江山樓事發之後,危安歌就開始懷疑西夏將有異動。但那時候只是個“可能性”,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藥王的計劃,並未採取行動,可第二天危安歌就被危正則“請”回了宮中。
所幸,他那時將“監巡天下”的令牌又交給了危進、危石護身。荀諼見危正則上位,立刻敏感地意識到危安歌所說的“可能性”只怕要成真了。剛好她藉著受傷召回了危石、危進,兩人又把‘監巡天下’的令牌交給了她。
那時荀諼以為危安歌重傷昏迷,便藉著祁清唯一的一次探望,以新婚賀禮為名,將這令牌和一封書信塞在荷包里,當著所有監視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轉給了祁清。
因為祁清是安國公的孫女,有祁諳老將軍幫忙把握軍情,也因為祁清痴情決心追隨危承宇而去,就算出城而去,危正則也不會起疑。
危正則傻在了當場,荀諼也不想再跟他廢話,只對藥王道:“宸元守軍早有防備,加上成王的勇武善戰,只怕你西夏軍還沒下船就已經完蛋了。”
雖然真實發生的戰事並不像荀諼說的這麼輕鬆,那一場血戰中危承宇和祁清的慘烈難以形容,可眼下藥王卻開始有點慌了。
他狠聲道:“就算如此,今日我殺光你們,宸元也必將大亂!到時候群龍無首,宸元一樣要亡。”
“就憑你?”荀諼淡淡道,“我勸你還是儘快放了這些人,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藥王一怔,旋即大笑:“哈哈哈,說了半天原來是想騙我放人。別做夢了!哪怕同歸於盡,我也要完成我的曠世之作。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集齊了九十九個不凡人的童子之心,危安歌的不死之心、元帝的帝王之心,馬上就能煉成這世上最強大的無極靈石。”
聽了這話,懷王悲憤道:“死都死了,你還要這破石頭幹什麼?”
“破石頭?這無極靈石能威力巨大,能摧毀整個宸元都城。哈哈哈,煉成的那一刻就是宸元的末日。”藥王傲然大笑,他指着危安歌道,“要不是這個人假死混進來,忽然用元力阻隔了我的無極爐,前天我就成功了!”
其他人都大駭,這個瘋子太可怕了,用活人煉製的竟然是炸藥!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到時這皇城就是人間地獄,而天下定然大亂。
“裴文中!你還在等什麼?”空中忽然傳來危安歌的厲喝,這光罩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他的聲音已經明顯透着不堪重負,“馬上送她回去!”
“危安歌,你怎麼這麼喜歡操心別人?”藥王朝空中高叫,“放不下你的小情人,當初就該逃走,又何必為了這些人被我關入無極爐呢?”
荀諼已經大致可以猜到當時的場景,如果不是為了這些不凡人孩童,不是為了他的親人和朋友,什麼神器也未必能關住危安歌。
那藥王又笑道:“你若真的心疼她,就別再撐着了。你知道我為什麼等了你三天么?因為這爐底都是沁了血的辰砂,吸收之力大大增強。你撐得越久,元力被吸收得就越多,等下發動時靈石的威力就越大,哈哈哈哈。”
荀諼心急如焚,危安歌根本不是至尊不凡人,他沒有不死之身也沒有無盡的元力,他遲早會撐不住了。其他人聞言也是更加緊張。
藥王滿意地看着他們的反應,笑道:“各位,時辰要到了,好好體驗我的傑作吧!”
得意之極的藥王根本沒有注意到危進已經悄然逼近。他從袖中抖出一個什麼器物正想使用,可還沒發力就被一腳踢飛,又被牢牢壓在地上。
“想跑?不是不怕死嗎?跑什麼!”荀諼惡狠狠地說,“我再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把這些人放了。”
藥王的臉被危進踩着發聲困難,他嘶聲掙扎道:“無極爐一旦發動就無法停止,我和我的曠世之作死在也一起也值了。”
“不就是個不入流的天工系不凡人么?哼,雕蟲小技也敢妄稱曠世傑作。”荀諼本來也對藥王這個瘋子沒報什麼指望,她喝命,“給我把他用辰砂鐐銬鎖起來,讓他睜大狗眼看清楚他的曠世傑作是怎麼毀掉的。”
危進得令,就地砸開牢門拿了一副辰砂鐐銬將藥王手腳全部鎖住。
“諼兒,”危安歌覺得自己已至極限,光罩的灼熱他越來越抵抗不住,他咬着牙大吼,“你跟他們快走!”
荀諼吼回去:“你在這裏我走什麼走?”
她不再理會危安歌,一面命令裴文中立刻出去通知宮中疏散,一面命危進他們打開關押不凡人的牢籠。
光罩之內,元帝也在大喝:“裴文中,朕現在命你為左相!你傳朕口諭,命大皇子危承宇回京繼位,立荀諼為後。若他為國戰亡,立荀諼為護國皇后聽政輔佐四皇子為新君。危進,朕命你為衛國上將,你馬上護送他們走!”
危正則絕望道:“父皇,你心中就永遠沒有我這個人選么?”可惜,沒有人有空理會他的傷感。
裴文中、危進都撲通跪倒在地,荀諼卻喊道:“誰要做皇后?要走你們走,我要毀了這個破爐子!”
藥王罵道:“想破我的無極爐,你做夢!這無極爐的溫度比普通丹爐高出百倍,碰到即死。你當危安歌為什麼不敢離開,他只要一走,裏面的人就化了。”
荀諼正四下環顧,只見周圍堆積着大量的礦石。她撿起一塊用力砸到藥王身上:“閉嘴!你不就是用這些東西做土炸藥的術士么?這麼大的一個無極爐才能炸掉一座城?你真有臉說。”
藥王氣得發抖:“你懂什麼?”
稍一靠近光罩的荀諼就被灼熱的氣息逼得後退,她邊退邊冷哼:“切,我小時候就會做核反應堆了。聽說過原子彈么?只需你家衣櫃大小,炸掉宸元總夠了。”
“我呸!”藥王罵道,“衣櫃木材所制,豈能耐熱?”
耐熱,這老頭還講起科學來了。等等!荀諼忽然心頭一跳,把溫度降下來這個無極爐是不是就失效了,就像冷卻核反應堆一樣。
“危進,你快上去砸了湖心亭底,把湖水放進來,要緩緩地放別把這兒淹了!”荀諼大喊,她指着地宮的另外幾個不知通向何處的出口,“其他人來幫我把這幾個口堵上。”
危進不明就裏,但立刻閃身去辦。
藥王哈哈大笑:“這就是你的法子?只怕你將整個微雲湖都煮開了,這無極爐的溫度也降不下來。”
“是嗎?”荀諼奮力搬着一塊巨大的礦石,“微雲湖的水不行,加上硝石呢?”
藥王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硝石遇水可製冰。而這地宮確實存有有大量硝石,因為硝石同辰砂一樣都是煉丹的必備之物。
當時為了掩人耳目,他運進辰砂也同樣運進硝石,只是辰砂都被他消耗掉了,硝石卻越積越多。
花無香已經打開了所有牢門解開了被綁的宮女,一面叫他們快逃,一面趕過來幫忙。可那些剛被釋放出來的不凡人,竟然也都開始搬石頭了。
“你們還不走?”花無香問。
“這裏還有我們的孩子……”
“王爺能捨身為我們這些賤民,我們也盡點力。”
“大家都加把勁,橫豎是死,拼了!”
湖水湧入,危進和裴文中竟也都跳了回來。他們都在幫忙封堵通道出口,以便將湖水蓄住。
藥王不屑地看着:“別費力了,硝石成冰的速度太慢,等不到成冰你們就淹死了。”
荀諼也明白或許不能成功,但縱有一線生機,她也不能放棄。
其他人都在拚命努力,為了自己,孩子,為了朋友,愛人,為了皇城所有相識或不相識的人,或許,也是為了絕境中莫名而起的勇氣。
水終於一點點漫過眾人的腳踝,膝蓋,腰部。湖水遇到炙熱的光罩即刻化煙,讓整個地宮水汽蒸騰。但大出藥王預料,水溫越來越低。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水面,薄冰隱現。
“這不對!”藥王訥訥地自言自語,忽然他大叫,“是因為血!”
荀諼猛然驚醒,對了,他剛才說這裏的辰砂沁透了鮮血所以威力加倍。所以這裏才會有這麼多滿身是血的宮女,還有從牢獄中流出來的血溪。
她脫口而出:“將平凡人與不凡人的血混合就是增強礦石能量的催化劑!”
藥王驚得哇哇大喊:“我研究了幾十年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比你天才得多!”荀諼狠狠道,“危進,放他的血!”
慘叫中,藥王的血汩汩而出融入水中。而荀諼也隨手抽出一柄掛在牆上的刀咬牙向自己的手腕劃去。
裴文中、危進、花無香都效仿她舉刀,而那些原本就滿身是傷的不凡人和宮女們則紛紛將自己沁入水裏。
光罩內,無論是元帝還是百里玄光,所有人都被這決絕慘烈卻又安靜的一幕激得熱淚噴涌。元帝忽然發現自己也許不是一位合格的天子。天下和子民,在生死存亡的瞬間,他首先想到的是天下。
危安歌的手腕錐心地疼着,他知道那是荀諼鮮血淋漓的痛。
他俯視着牢獄中那些拖着虛弱身體跟着荀諼一起拚命的平凡人和不凡人,他們的血液交融化作了最觸目驚心的鮮紅冰晶。
我的諼兒,他默念着這句話,逼出了最後一絲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