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發工錢

農曆八月十四日，虔州城內的各大書院和私塾都放了假，大街上到處可見身穿儒衫青袍的學子。

每到節假日，車馬行門庭若市，掌柜的心情也非常好，一整天樂得合不攏嘴。附近幾個村裏有牛車的人，天還沒亮就趕着牛車出了門，守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招攬生意。很多家境不寬裕的人，捨不得租馬車，都會選擇與同村的人一起搭牛車回家。

為了讓離家遠的學子們能回家過中秋，李瑞就讀的清溪書院非常人性化，放假三天。李瓊他們私塾就不同了，因夫子要攜家眷回鄉下過中秋，假期比李瑞多兩天。

今天黃三貴來得比往日更早一些，趕在辰時前一刻鐘到了，把通宵勞作的幫工們召集起來，在院子裏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這段日子辛苦大家了，今天是最後一天，領完工錢就可以回去。”黃三貴笑道。

黃三貴話剛落音，院子裏就熱鬧起來，歡呼聲、竊竊私語聲，眾人猶如喝了人蔘鴿子湯一般神采奕奕。

“大家聽我說，站在最前面的高大姐先進屋領工錢，高大姐出來后，接下來是站在第二個的謝嬸子，謝嬸子出來后，第三個進來......”

“曉得了曉得了，就是排隊嘛。”

“黃三爺，我們知道了。”

院子裏鬧哄哄的，吵得黃三貴腦殼都疼，連忙喊了高大姐進飯廳。

飯廳中央擺了一張桌子和幾條長板凳，看見桌子上放着的一筒筒月餅和半籃子銅錢，高大姐咧嘴笑了。

李珠早就在飯廳里等着了，看見來人，招呼道：“嬸子，快請坐。”

等高大姐坐下后，李珠又道：“嬸子是初八晚上來的，到昨晚一共六天，每天二十文錢，就是一百二十文錢，沒錯吧？”

“沒錯沒錯。”高大姐激動地說。

李珠笑了笑，“沒問題的話，嬸子就在這個位置按個指印。”

黃三貴也沒閑着，飛快地數了一百二十個銅板，又拿了一筒月餅，擱在高大姐面前，“高大姐，你數一下。”

高大姐數了一遍又一遍，趕在黃三貴翻白眼之前，終於數清楚了，“沒錯的，剛好是一百二十文錢。”

按了指印，高大姐把銅板小心翼翼的放進荷包里，拿上月餅，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才離開。

臨近辰時，幫工們陸續走進李家院子，自然留意到了飯廳門外排着的隊伍。

堂屋裏，張大嬸湊到肖嫂子和彭氏婆媳倆身邊，“你們看見沒？黃三爺和李二姑娘正忙着給她們派發工錢呢！”

“珠兒姑娘早就說過今日發工錢，嬸子不是知道嗎？”肖嫂子故作淡定的說，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加上兒媳婦彭氏的工錢，一共有兩百多文錢，過節可以敞開肚皮來吃肉了！

張大嬸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在院子裏略站了一會兒，找相熟的人問了，黃三爺還給她們發月餅！”

“當真？”肖嫂子旁邊的婦人問道，每天有肉吃、米飯管夠，還給發月餅？

張大嬸得意的笑了笑，“老婆子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肖嫂子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接話。

張大嬸也毫不在意，接着對肖嫂子說道：“給做夜工的人發月餅，應該不會少了我們的。你們跟李家走得近，要不找李二姑娘問問？省得大伙兒空歡喜一場。”

“是呀，肖嫂子幫忙問問。”旁邊有人附和道。

兩家走得近，前兩天黃氏還給肖家送了月餅，肖嫂子可不願意做這種討人嫌的事情，婉拒道：“咱們好好乾活，黃三爺肯定不會虧待了我們。”

張大嬸碰了個軟釘子，正要開口說話，就見黃三貴朝着堂屋走來，灰溜溜回到自己的位置。

聽見黃三貴承諾會給大伙兒發月餅，張大嬸反覆確認了，又高興起來。

因第二天是中秋節，今天只上半天工。到了午時末，很多人先把手頭上的活計做完了，幫着清洗桌子、給其他人幫忙。忙活完之後，不需黃三貴開口，幫工們自發站成一隊，等着發工錢。

廖德興臉皮薄，沒好意思擠在婦人堆里，牽了一雙兒女站在最後面。約莫過了一刻鐘，等前面的人都領了工錢離開，廖德興讓女兒在門口玩耍，才帶著兒子進了飯廳。

“廖大叔，你是初八早上和胡家姐妹一起來的，算上今日半天，一共六天半，每天二十文錢，就是一百三十文錢。廖勇跟你一樣，也是一百三十文錢，就是兩百六十文錢。廖芳的工錢就按一天十文錢來算，就是六十五文錢，總共是三百二十五文錢，沒錯吧？”李珠習慣性地撥弄了幾下算盤。

廖德興聽了，連連搖頭，“不成不成，不用給芳兒算工錢。”

當初父子倆不放心把廖芳一個人留在家裏，才帶來了。李家人和善，沒有驅趕廖芳，還讓她跟着大伙兒一塊吃飯，廖德興已經很感激了，哪能要工錢？

“廖芳小小年紀，幹活卻是一點兒都不含糊。每天幫着燒火、掃地，還給大嬸們打下手，哪能讓她白乾？我們會良心不安的。”李珠堅持道。

廖勇紅着臉，說：“李姑娘，之前我們說好的，不用給我妹妹算工錢。”

“德興兄弟，你別拒絕，要過節了，拿着給孩子們買點吃食。”黃三貴把一串銅錢塞到廖德興手裏。

廖德興搖搖頭，解開串銅錢的繩子，數了六十五個出來，還給黃三貴，“不行的，不該拿的我們不能拿。”

一個堅持要給，一個堅決不收，誰都沒有辦法說服對方，場面僵持下來。

“我在外頭就聽見你們說話了，”黃氏提着籃子笑呵呵地進來，“要我說，你們都別爭了，既然德興兄弟不肯要，三貴你就別勉強他了。”

黃三貴無奈的點了點頭，就聽見黃氏接著說道：“德興兄弟，我這裏有兩身舊衣裳是用我家瑤兒和瑞兒的舊衣裳改的，給兩個孩子穿，你可不許嫌棄。”

看着廖勇和廖芳身上短了一截的衣裳，廖德興已經不記得上回給兒女添置衣裳是何時，頓時心中五味陳雜。

李珠眼疾手快，從桌上抄起三筒月餅放到黃氏籃子裏。廖德興知道拒絕不過，推辭了一番，便收下了。

回到家中，廖德興拿出月餅和裝衣裳的包袱，看見籃子底部還有一條兩斤重的五花肉和一包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