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森鷗外愣住了,過了許久,他才輕笑了一聲,拉着我的手在手背上親吻了一下。
我像是被火燎到一般,慌亂地抽回手,對上了森鷗外滿盈笑意的眼睛。
“你幹什麼?!”
“可以喲。”森鷗外輕勾着唇道,“只要是小治的要求,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哦。”
後半句是很明顯的客套話。
然而即使知道是這樣,那低沉而多情的話語還是讓我忍不住一震,像是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戳了一下一樣。
我忍不住心情明朗起來。
森鷗外突然把我撈到自己懷裏,愉悅地道:“既然這樣,作為‘預付款’,小治叫我一聲‘林太郎’吧。”
“什麼東西?怎麼可能啊!”我咬着牙推他的手,“還有,別在這裏抱我啊,都看着呢!”
“小治是害羞了嗎?明明小治也很喜歡我抱着你吧,吶,小治耳朵都紅了,好可愛啊!”
“閉嘴!”
……
那場宴會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唯一比較引人注目的便是:老不死的在宴會上對某幾名義子格外親切,勾肩搭背(上下其手),看得我差點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這老東西是連最基本的偽裝都不做的了嗎?!
當然,這其中是不可能包括我的,因為上次那件事,老不死的對我頗為不喜,若不是我暫且還掛着“首領義子”的身份,他怕是會直接派人殺了我。
我樂得清靜,巴不得永遠都不再見這個老傢伙。
宴會結束后,老不死的因為醉酒被助理抬着回了房,作為首領醫師,森鷗外也跟了過去,順便開了些解酒藥。
我靠在門框上看着老首領佝僂的背和多得讓人反胃的皺紋,心中惡意地想着“要是森鷗外趁他醉酒的時候直接抹了他脖子”就好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還是等着宴會結束了才跟着這些人離開。
我捏着酸疼的額頭,朝着自己的居所走去,卻在門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森鷗外。
此時他已經重新換上了白大褂,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
原本就在抽疼的腦袋更疼了。
我冷冷地走到他身邊,連多餘的一個眼神都不想遞給他,抽出鑰匙要去開門。
手忽然被抓住了,額頭貼上了一隻帶着冷意的手。
森鷗外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嘛……沒有我在,小治果然還是不聽話去喝酒了啊。”
我默然,因為老頭子興緻來了要所有人都必須陪他喝一杯酒,我推脫不過,只能跟着抿了半杯。
未成年喝酒的不良後果就是腦袋疼得要命,腳下浮地厲害。
我勉強保持着清醒道:“我沒事。”然後便要去開門。
然而對準鎖孔插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我有些喪氣地嘖了一聲,暈乎乎地要去扔鑰匙。
森鷗外忽然抽出手裏的鑰匙,笑道:“還說沒事,連鑰匙都拿反了啊。”說著很輕鬆地打開了門。
我挑起眼皮,懨懨地看了一眼森鷗外,旋即便失去興緻,走進房裏把自己扔到沙發上。
至於森鷗外,我已經沒興趣理他了,頭疼得厲害,我現在只想渾渾噩噩地睡一覺。
意識漸漸陷入混沌之際,我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徘徊在我的身邊,然後似乎有什麼人環着我的腰將我抱了起來。
那人身上冰冷的氣息讓我十分不適,迷迷糊糊地要去推開,卻被死死地鉗制了雙手別過去壓到身下。
那人又捏起我的下顎給我餵了片葯,隨即到來的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夜無夢。
等到第二日醒過來之時,已經是臨近正午的時間了。
我有些呆愣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床上,身上的裏衣也換了一套新的,沒有半分頭痛不適的感覺。
身上連酒味都沒有,如果不是想法太荒誕,我甚至要以為自己半夜的時候爬起來洗過澡。
等等……
洗澡?!
我的腦袋驟然一下清醒了,身上沐浴露淡淡的香氣明明晃晃地訴說著我昨晚洗過澡的事實。
可是我記得昨天晚上我明明沒有……
等等……
難道說……
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手指狠狠地攥着身上的被子,臉色一陣白一陣青。
我已經不敢想像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了。
而且我剛才還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包括內褲都被某個人換上了新的!
這這這……這簡直是……
我將腦袋塞進被子裏,陷入了深深的自閉。
森鷗外這個變態……
此事之後究竟如何處置我大抵已經忘卻了,只記得這件事情之後,起碼有半個月的時候我都在刻意躲開森鷗外。
畢竟彼時森鷗外雖然已是三十歲出頭的大叔,我兩又皆是男子,自不可能有何旖旎的關係產生,然而到底是十三歲的少年心性,在某些方面還是極其害羞的。
若是可以的話,憑我本人的意願,到底是希望能夠再也不見森鷗外的好,然而這件事情終究是沒法實現的。
因為老首領的病情又開始惡化了。
若是無意外的話,最多還能活一年。
這個消息被嚴格封鎖,只有首領和森鷗外兩人知曉。
就算是之後我察覺到老傢伙的狀況不對勁去詢問森鷗外的時候,也沒有被告知這個消息。
而隨着病情的惡化,老首領的脾性更加喜怒無常,我曾聽聞過他將自己的義子中一名不過十二歲的少年折磨至死的流言。
傳言是否為真暫且不知,但那名少年的的確確是義子之一,他的死也的的確確是和老首領有關。
當然,在這樣緊張的時期,每天都有大量的屍體湧現,相比之下,這位因不明原因逝去的少年就顯得那樣無足輕重。
禍亂之中,生命才是最廉價的東西。
我這樣想着,幽幽嘆了口氣,藉著窗邊不小心灑進診所的陽光翻看着手裏的資料。
根據情報部的消息,老傢伙臨死還不安分,秘密引渡了一個來自歐洲的組織,想要在這場“奪位之爭”中橫插一腳,選立自己喜歡的繼承人。
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老不死的要立為首領的肯定是那幾個和他上過床的人,這可不是那些暗中潛伏之人想要看到的畫面。
畢竟就連暴虐的老首領也比幾個只會爬床爭寵的人來得要強。
我如此嗤笑着,心裏又不免對引渡而來的組織憂心忡忡。
畢竟是外來組織,情報部能夠獲取的信息極少,只知道老東西似乎有意讓這些人干涉港口黑手黨的內部事務。
簡直就是胡來!
我冷冷地將資料拍在桌子上,心裏想着“這老東西莫不是快死了連腦子都萎縮完了”,這種敞開家門任人宰割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若是不能夠在這個組織把手伸進港口黑手黨之前消滅他們的話,到時候港口黑手黨可能會直接覆滅。
別說首領之位了,到時候所有人都要玩兒完。
我如此想着,掏出手機給情報部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名聲音聽起來異常冰冷幹練的女性——尾崎紅葉,亦是森鷗外在情報部安插的手下。
為了彰顯誠意,我把手底下的勢力全部扔給了森鷗外,其中便包括情報部門。
反正我當初擴列勢力範圍的時候也只是為了給其他不安分的小屁孩兒一個警告而已,這情報部門在不在我手裏我都不在意。
於是冷聲道:“最近老……咳咳,首領有和那個組織聯繫嗎?”
尾崎紅葉在另一邊道:“並未發現首領有與什麼人會面或者交談。”
沒有嗎……
我揉了揉太陽穴,掛斷電話。
按時間來看,老東西應該早就已經開始與那個組織的人交涉了才對,可是為什麼情報部門沒有消息呢?
難不成是情報有誤?
我正如此想着,耳邊就傳來了某隻黑泥精的聲音。
“去調查老傢伙的義子啊。”
我轉頭看過去,卻見太宰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窩在椅子裏,手裏正捧着一個遊戲機。
我皺了皺眉:“可是最近都沒有老東西召幸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是這些人遞交的消息吧?”
太宰治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神情激動地和手裏的遊戲機做着抗爭。
“啊……這裏,左轉彎,好的……嗯,下一個是右轉彎……嘖,不好,撞到欄杆了啊啊啊啊啊……可惡,我就不信我今天通不了這關,看我的……呀呀呀呀呀呀……”
我:“……”
很快遊戲機裏面便傳來了一聲“GameOver”。
輸了遊戲,太宰治興緻缺缺地扔開了遊戲機,道:“很簡單啊,老傢伙卧室里肯定會有暗道啦,畢竟像老首領這樣的變態,肯定會在每個義子的房裏都通一條暗道的吧。”
他微微抬了抬眸,鳶色的雙眸帶着戲謔的暗光:“用於滿足自己扭曲的需求,明白吧?”
我全身的血液不住地往迴流,胃裏忍不住一陣翻騰。
因為暗道的確是有的,剛搬進黑手黨的時候,我就對房間裏進行了排查,除了客廳、書房、卧室的監聽器之外,發現的便還有一條暗道。
一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暗道。
我本以為那是什麼連接外界用於緊急逃生的暗道,因為在暗道中間有用鐵門隔開,便也沒去再理會。
如今想來,什麼逃生通道,另一頭十有八九連接的是老混蛋的卧房!
我扶着桌子,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頭暈得想吐。
不遠處傳來太宰治略帶着些驚訝的聲音:“哦呀,看來是說中了啊。”
我死命咬着唇,直到嘴裏出現了鐵鏽味兒也不敢鬆開。
“太宰君不要嚇小治啊。”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小治膽子很小的。”
我看見森鷗外半蹲在我的身前,伸手撫上我的額頭。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森鷗外這張臉,我的頭痛倒是驟然一下鬆了許多。
“嘖。”太宰治站起來,“看來這裏我是待不下去了啊,啊……森醫生真的好煩人啊……”
然後開門離開了。
我的臉莫名有些發熱。
可能是因為陽光吧。
我如此想着。因為彼時正值下午,我又坐在窗邊,夕陽正好可以灑在我的臉上。
森鷗外忽然坐到我身邊,笑道:“小治喜歡夕陽嗎?”
我點了點頭:“不是有一句俳句是這樣寫的嗎?‘夕陽之光如此美麗,我正慎行,不虛度光陰’,想來夕陽應該能給人很多醒悟吧。”
我如此說著,末了又加了一句:“就像是人的一生一樣啊,人臨近生理的‘夕陽’之時,總會有許多感悟這樣的東西吧。”
“啊,是這樣嗎?”森鷗外撐在桌子上,偏頭看着我,眉眼間滿是笑意。
“我也挺喜歡夕陽的。”他輕聲如此道,近乎呢喃,“不過是因為‘夕陽’真的很美麗啊,不論是自然的‘夕陽’,還是人的‘夕陽’。”
我有些愣住了。
大概是因為在這個社會,能夠毫不避諱地直接說自己是因為“某物長得好看便喜歡它”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吧。
然而正是因為虛偽的人太多,所以“真誠”的人便顯得更加氣質出華吧。
我如此想着,卻突然看見森鷗外伸出手撫上了我的臉,大拇指在之前我咬破的地方摩挲着。
森鷗外的唇角扭曲地勾起,聲音幾乎要消散在微風中。
“吶……真想看看小治瀕死時生命的‘夕陽’啊,一定會和小治一樣好看吧……”
紫色的雙眸中閃爍着前所未有的認真的神色。
名為“驚懼”的網鋪天蓋地地席捲上來,撲上我的心臟。
我恐懼地看着他,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然而下一刻森鷗外的眼神便恢復了平靜,他面色如常地笑道:“哎呀,嚇到小治了吧?小治害怕的樣子真可愛呢~”
語氣親昵,一如既往。
彷彿剛才看到的那個氣息恐怖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森鷗外熟練地將我撈進自己懷裏,附在我耳邊道:“嘛,嘛,小治不用害怕哦,我可捨不得失去小治啊,這是真的哦~”
我僵着身子靠在他懷裏,牙齒緊緊地咬着森鷗外剛才觸摸到的傷口。
因為用力太大,傷口又輕輕裂開,泄出身體裏那名為“恐懼”的血……
關於“夕陽”的討論最終還是戛然而止,且加上森鷗外那樣一番讓人驚懼的話,此後有一個星期我都不敢去診所找森鷗外。
而且因為太宰治的那番話,就連港黑我也不敢待了。無奈之下,我只能在外面的酒店暫住。
這簡直就是對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
不過也多虧了太宰治的提醒,尾崎紅葉成功地在其中一名義子身上發現了老東西和境外組織勾聯的信件,順利發現了境外組織的底細。
一個名為【Exile】的歐洲異能組織,成員來自於世界各地,據說背後有着一個財閥的支持,和政府方面亦有相關勾結。
很難辦的對手。
不過這一切並不是我該憂心的內容,說起來,如果老不死的被自己招來的“狼”給弄死了,說不定對我而言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雖然大概率到最後我也逃不脫“死亡”這一結局。
不過想來若是“死亡”能夠換取我所希冀的東西的話,或許我也會很樂意。
可能吧……
森鷗外本人對此倒是沒什麼緊張感,因為如他所言,“就算是我們不出手,也會有其他人來解決的”,這樣。
所以得到情報的第二天他開始派人大肆宣傳【Exile】的消息。
一時間,港口黑手黨上下人心惶惶。
如果不是確定森鷗外不是胡鬧的人,我甚至要懷疑他是想加速港口黑手黨的滅亡。
不過也托他此舉的福,【Exile】與老首領的聯繫徹底中斷,覬覦着首領之位的人一邊緊緊防備着外部的人,一邊緊緊看守着老首領,以免他再亂來。
森鷗外還用開玩笑的口吻跟我說起那群人“恨不得首領立刻崩掉卻又不得不命令我努力救治首領”的醜惡嘴臉。
像是覬覦着狐裘卻不得不等着狐狸死去的養狐人一樣。
哈哈哈哈哈……
一點都不好笑……
相比於盼着首領立刻崩掉,我現在更擔心身為首領專屬醫師的森鷗外會不會哪天因為知道的事情太多而被突然秘密處理掉。
雖然以森鷗外多智近妖的頭腦來看,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
永遠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兒。
比如現在,未成年便淪為可憐社畜的我又又又又又一次被森鷗外騙了出來。
用“商討【Exile】相關事宜”這樣超級正經的名義騙出來的。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這樣了。
於是仰頭怒瞪着一身常服的森鷗外,語氣不善:“這次又要讓我幹什麼?”
森鷗外一臉傷心地道:“啊,小治這樣生氣實在是讓我很心痛啊,難道小治已經不愛我了嗎?”
我強忍着抽搐的嘴角:“麻煩你弄清楚好嗎?每次都用商討正事的名義將我套出來,結果卻是讓我陪你去逛街、買甜品,我和你這樣的閑人不一樣,我很忙的啊!”
“呀……”森鷗外牽上我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痴笑着道:“小治就算是生氣也好可愛啊!”
我:“……”
陽光明朗,空氣清新。
今天依舊是想宰了森鷗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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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總感覺小治一直被森鷗外吃得死死的啊,七年前七年後都是這樣【捂臉哭】,好好的白菜全被變態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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