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十·失去已久的人
?三人靜靜的坐在安心居靠窗的位置,陽光很好,但是安然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的暖意。
安然低着頭,漫不經心的攪着杯中的西米露,早川奈奈坐在她身邊,睡眼朦朧,卻悄悄的握住了安然的另一隻手。
早川的手很熱,又或者說,是安然的手太過冰冷了。
仙道彰坐在對面,一向懶散的模樣此時卻一片認真,他細細打量着安然,心中一片混沌,明明有那麼多的話要講,卻不知第一句該說什麼。
其實他應該有這個心理準備的,在得知安然許多情況相吻合的時候,但是當真的確認了的時候,心中的狂喜讓他不知所措。
“安然,你……好嗎?”半晌,他只乾澀的吐出這麼一句話。然而話出口后,他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這個時候,他突然記起相田彥一的筆記本上,那一行行,安然的曾經。
光看着,便為她心疼,那麼她本人,又怎麼可能過的好呢?
“我沒什麼不好的,仙道學長,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其實安然平日也很受仙道彰的照顧,而她本人更是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好感,然而此時,她的渾身上下都是刺,語氣更是冷冰冰的。
“安然,我……”仙道彰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樣嘴拙,他張了張口,喉嚨卻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安然垂着頭,長長的睫毛下,眼中的神色雖微帶嘲諷卻也滿是無措。
在這種時候,在傷痕纍纍后,卻姍姍來遲,很可笑不是嗎?然而,卻再一次瞥見陽光……
那麼,會不會又是一次,重回深淵呢?
一時間,又重歸靜默無言。
“仙道學長能不能先說明一下,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說話?”最終還是由一旁似乎很睏倦的早川奈奈打破了這種氛圍,她扯了扯嘴角,“你們這樣無語凝噎我覺得好像在看三流言情狗血劇……困死了……早點說完早點回去睡覺啦……”
仙道彰一愣,才發現他還沒有介紹自己,於是嘴角輕輕一揚,聲音也帶着點溫柔:“安然,我是你表哥,你是姑姑的女兒。”
這樣的一個話頭開了,仙道彰也逐漸恢復了那種掌握全局的淡定。
“你是五歲的時候,在京都參加祭典的時候走失的,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姑父的政敵所為的綁架。我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多年。姑姑姑父一直都說,你一定還活着,我和你哥哥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找了很多年,再怎麼堅信,也多多少少有些絕望了,卻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見到了你。”仙道彰低聲道,他看着安然,總是懶洋洋的笑容中帶着難以忽視的愉悅。
安然的手指微微顫動,而仙道彰卻還在說。
“那塊玉是姑姑特地求的,為的是你安然無恙的生活,也就作為你的名字了……”
“你和姑父挺像的,但是氣質卻不相同,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只覺得你眼熟,卻不知道在哪裏見過。安然,我不知道你這幾年是這麼過的,但是,我們已經遲了這麼多年,不想再遲了……”
“仙道學@長!”安然突然提高聲音,眼中閃過微微的慌亂,她匆匆撩了撩劉海,站起身來,然而她的笑容卻是冰冷的,或者與其說是冰冷,不如說是一種絕望。
“仙道學長,不論怎麼說,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不如你先去將我的髮絲做DNA檢測,免得最後空歡喜一場。”安然冷冷的說,隨手從頭上扯下一根髮絲,“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她拉着早川奈奈,近乎倉皇的離開。
仙道彰沒有追上去,他坐在位置上,懶散的眉眼竟帶着恍惚的心疼,因為他明明白白的看見了,安然眼底的傷痛。
他又記起那本本子上所記載的,不過是親女養女的戰爭,然而安然卻傷的體無完膚。
“呵,傻安然,你難道不知道,你是獨一無二的嗎……”他低低的嘆出聲來,也拾起了那根髮絲。
有人坐在了仙道彰的對面,正是剛剛安然的位置。
那是一個很清俊的男子,蜜發藍眸,溫柔卻也淡漠,若是有人仔細一看,便會覺得安然和他的隱隱相似。
他捧起安然的西米露,輕輕的摩擦着杯子,彷彿這樣做,便能夠感知殘留於上的體溫。
“那是安安,我知道,她就是。”藤真健司低聲說,“我一看到她就知道了,那一定是我的安安……”秀雅的面容上沾染上些許冷酷,卻為這個天之驕子增添了不少的風采,“阿彰,若不是我今日來這裏視察,你還想要瞞着我,瞞着爸爸媽媽多久?”
藤真健司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笑容,他的臉繃緊,怒氣似乎在努力的壓制,不讓它爆發。若是此刻有熟悉他的人在,一定會很驚訝,因為藤真健司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的焦躁,畢竟,藤真健司從來都是自製而冷靜的。
“健司,你冷靜一點,我也是今天才確定的……”仙道彰苦笑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她的反應……”
“她現在……”藤真健司之前來到安心居視察的時候,正巧看到仙道彰和兩個女孩子坐在一起,一時好奇便找了個位置觀察,卻沒有想到……最初是震驚讓他沒有動作,等回過神來時,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馬上出去並不是好時機……
“她現在在陵南,是籃球部的經理。”仙道彰將相田彥一的本子遞給藤真健司,“先前我只是懷疑……但是今天巧合下看到了姑姑求的玉,所以……找了這麼多年,若是空歡喜一場,姑姑受不住的。”
“是嗎?那為什麼不告訴我?”藤真健司接過本子,翻看,聲音依舊冰冷不過已經少了一份肅寒。
仙道彰鬆了一口氣,畢竟這個表哥生氣時候的氣場雖然他不怕,但也不喜歡那種壓抑的氣氛。不過很顯然,他既然把本子給了藤真健司,就應該做好準備了。
“啪!”
藤真健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重重的將本子砸到桌上。
“健司,冷靜,冷靜。”仙道彰無奈的抽了抽嘴角,懶散的笑容有些鬱悶,“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去我那兒說?”
“走吧。”藤真健司冷淡的瞥過仙道彰,毅然站起身來往外走。
仙道彰抓了抓他那頭朝天發,無奈的跟了上去。這個表哥,平日裏也是很溫和的一個人,打籃球的時候很熱情,當教練的時候很冷酷……而遇上安然的事情,很多變,談到安然的時候溫柔和煦,提及找不到安然的時候陰冷沉鬱,現在知道安然的曾經……估計氣的不輕……不過,安然的確很可愛啊,又乖又聽話……
仙道彰摸了摸鼻子,頗為懷念兒時的安然,再與現在的形象一印證,果然他表妹是最好的!
——
安然拉着早川奈奈離開,漫無目的的走着,精緻的臉上滿是茫然無措。她的手心一片冰涼的汗濕,讓早川奈奈不由得皺眉。
然而早川奈奈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這樣陪着安然默默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安然來到了一個公園,她坐在鞦韆上,眼神依舊一片空落。
“奈奈,我好怕……”她恍然開口,淚水卻不由自主的落下,她抱膝蜷着身子在鞦韆上微微搖晃。“為什麼,我孤立無援的時候他們不出現,我傷心憤恨不甘的時候他們不出現,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我都要絕望的時候,他們卻出現了呢?”
早川奈奈抿着嘴,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推着鞦韆,眼中含着淡淡的擔憂。
“奈奈,你知道嗎?其實我害怕幸村家的每一個人,除了精市哥哥。我八歲的時候被幸村家收養,當時幸村夫人因為太過思念女兒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了……幸村先生和幸村太爺則是從一開始便覺得我這個孤兒登不上枱面……只有精市哥哥,他雖然把厭惡擺在臉上,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沒有那麼討厭我的。家裏的僕人欺負我的時候,都是精市哥哥替我做主,他天天說我笨但是還是會把他特意做的筆記給我看,他做的很多事都是為我好的……我都知道……”安然的眼中不斷流出淚水,她此時卻更加像自言自語一般錯亂,“其實精市哥哥對我不差的,只是對幸村雅雪太好了而已……我知道的,這很正常,只是我不甘心而已……我害怕連精市哥哥都不要我了……”
她的淚水越流越多,面色也變得慘淡,眼神空空茫茫的讓人心驚。
“安然……”早川奈奈輕輕的拭去安然臉上的淚水,心中也微微的疼痛,“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行為而懲罰自己……看仙道學長的樣子,他真的很在乎你,為什麼你要執着於你的精市哥哥而拒絕一份更好的感情呢?難道你不羨慕你的精市哥哥對那個幸村雅雪的感情嗎?也許,仙道學長也是這樣對你的呢?”
“我……我不知道……”安然更加茫然,眼中竟還帶着些恐慌,“那,我會不會成為另一個幸村雅雪呢?如果註定得不到,又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呢?”
“我不想成為另一個幸村雅雪,可是若是他們不待我好些,不如不要認的好,沒有期待,或許我還能活的更好些……”她的情緒有些崩潰了,緊緊拽着早川奈奈的袖子,企圖能從中獲得些勇氣與理智。
“好了安然,冷靜下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早川奈奈輕聲道,然而心中自是對幸村家恨極。也許只是一種遷怒,但是安然是她唯一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待她她又喜歡的朋友,如今那樣明媚的容顏一片慘淡,卻是讓她如何不憤怒!
“家?我沒有家……我的家不在這裏……”安然迷茫的說,哭紅的眼睛中一片空洞。
早川奈奈抿着嘴攙起安然,隨手招了一輛車。
幸好她去過安然家,雖然說並不遠,但是看安然現在的狀態……
“好了,安然,下車了。”或許是因為哭的太狠,短短的車程安然已經昏昏欲睡,早川奈奈扶着安然,又摸索出她的鑰匙,開了門。
然而安然的滿臉淚痕,卻落入另一個人的眼中。
黑髮的俊秀男子站在死角,目光沉靜的看着狼狽的安然,微不可查的擔憂一閃而逝,最終看着安然家的門關上后,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回神后便朝早已等着的車走去。
安然,你不是說要活出兩份幸福嗎?
這,難道就是你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