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百姓們在城守府門前打坐的第三日，大門終於緩緩開啟了。
躺了一地的百姓登時有了精神，連忙又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大聲吵鬧了起來。
“給個說法！”“我要水！”“莊稼都要乾死了，日子也沒法過了。”“都沒人去地里看看啊，來個人管管吧！”
段織織走在眾人面前，道：“大家稍安勿躁。”
“怎麼讓我們稍安勿躁啊，我們家幾口人都等着吃飯呢，難不成看他們活活餓死不成？”
“就是啊，你們倒是一天沒事兒人一般地坐在府衙里，那裏管過我們老百姓的死活？。”
“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殺，遇到關係到百姓的事情，倒像個縮頭烏龜一般。”
段織織皺緊眉頭，冷冷道：“這位老鄉，還請慎言。”
“憑什麼讓我們慎言的，遇到當官兒的不作為，我們又憑什麼給你們臉色看？”
這位百姓是徹底急了，腦子中的話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終於觸怒了一旁的小吏，直接揮舞起棍棒便向那人打去：“隨便抬舉你兩句便覺得自己是爺了？敢跟城守小姐叫板，不要命了，小心你的身板。”
段織織已然攔不住了，她的一句“住口”還沒說出去，那人便已經滾了三丈遠，抱着頭在地上呻吟了起來。
“哎呦，城守府的官爺打人啦，大家快來看，城守府不僅不幫忙找水解決問題，還在這裏打人啦！”
“啊——我覺得我的腿都要斷了，大家快來看看啊，講不講理啊！”
百姓們都默默圍堵着，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起來，那小吏見狀更氣，揮棒又要打，卻被段織織一把攔住。
“住手！還嫌不夠亂嗎？”
小吏見狀，只得低眉順眼地走到一邊，憤憤不平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正在眾人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莫小笙穿着一身清爽乾淨的亮藍色小褂，頭戴一頂瓜皮小帽，背着手慢慢走了過來，見到在地上打滾的那人，她輕笑一聲，搖頭晃腦地說：“這可真是無賴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段織織看到莫小笙，臉上不悅之色尤甚，她冷言道：“怎麼，莫老闆這是來看我笑話的？”
“恰恰相反，我是來給段小姐幫忙的。”
莫小笙一面說罷，一面對着人群中揮揮手道：“姝予，來給這位老鄉看看，到底是傷得怎麼樣了啊？”
“好嘞。”
話音剛落，只見人群中走出一位面目英朗的少女，她一隻手拎着一個藥箱，蹲下身來就要給這位老鄉檢查。
那人本來就是裝的，一看要露餡，連忙躲到一旁道：“你你你……要幹什麼啊?別碰我啊我跟你說。”
宋姝予嘻嘻一笑：“別擔心，就是稍微疼一下，一下就好。”
姝予這笑容，只看得人心裏發毛，不像是給人治腿的，倒像是來給人斷腿的。那人登時便蹦了起來，大聲道：“別過來別過來。”
莫小笙拍拍手，道：“看來姝予果然藥到病除，還要哪位百姓想讓我們姝予幫忙看看的嗎？權當是做個義診了。”
周圍人都識相的後退兩步。
莫小笙笑着看段織織，卻見段織織的眼神果然和緩了幾分，再看周圍人，也都收斂了不少。
段織織走上前去，溫和道：“老鄉不要生氣，父親隨後便來，水的問題，一定幫大家解決。”
段織織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脾氣又好，而且舉止實在是太過得體了。圍堵的百姓們剛剛被莫小笙給訓得沒了脾氣，一時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都三三兩兩圍過來幫着說話。
“啊，城守大人一會就到啊，那沒事。”
“對對對，我們再等等，等等嘛。不差這一小段時間。”
“你，離段小姐遠一點，把臟手拿開，別髒了小姐的裙子。”
莫小笙意味深遠地看着這群人，百姓們就是這樣，擁戴與背叛只在一瞬之間，只要你肯為他們辦事，替他們出力，想要獲得他們的支持也並非那麼困難。
她一偏頭，正好與段織織對視，便低頭致了個意。
“看來大家都在啊。”
一個洪亮的嗓音突然從眾人身後響起，所有人一起轉過身去，終於見到了他們朝思暮想的身影。段織織輕呼了一聲“爹”，便兩步走到了段從錦身後。
段從錦一來，人群中便又靜了三分，大家對這位叱吒東陽的人物多少還是有幾分畏懼和敬意的，見到段從錦，便十分默契地壓低了聲量。
其中一人壯着膽子道：“大人，這東陽城遲遲不下雨，我們地里的莊稼怎麼辦？”
“對啊，我請人看了看，咱們水車裏的水頂多能撐半月，到時候水沒了，我們今年收成就全完了。”
段從錦揮揮手，沉聲道：“大家所憂慮的問題這些日子我也有過考慮，昨天特意請了一位道長為我們算了一卦，道長說此次旱災並不會長久，只需我們潛心祈雨，不出七日，必有大雨降臨。”
周圍人聽罷，都暗暗道：“祈雨便有水來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這些年我們確實很少祭祀水神，觸怒了水神也是常理。”
“管他呢，先試試吧，再怎麼也就七天，咱們水車裏的水還能撐過這段時間。”
“而且我看城守大人也不像騙咱們的樣子。”
“……”
人們還在一旁討論，只見段從錦又道：“三日之後，我便會在城守府大門前舉辦祈雨大典，還請諸位家中有需求的，務必前來，親自帶上祭品供奉。”
人們一呼百應道：“那是自然。”
莫小笙和宋姝予在人群中，看着這番熱鬧場面，只是象徵地配合的笑笑，並無多言。
緩兵之計，莫小笙還是猜對了。
得了城守的承諾，人群一鬨而散，原本十分擁擠的城守府門前瞬間變得空落落起來。段織織和段從錦站在門前，迎着風鬆了一口氣。
“城守大人，我近日得了一批能日行千里的良駒，特來給大人獻上。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段從錦意料之中地笑了一笑。
這位莫老闆果然精明啊……
段織織站在段從錦身後，低聲問道：“父親，要怎麼做？”
段從錦卻並未多言，只見他光明磊落地甩開袍子，抬腿跨過門檻，走進府門，又站定。
他背對着門外天光，臉上的稜角也在明暗交錯中格外分明。他突然皺皺眉頭，偏過頭也不知對誰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莫老闆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