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眼前的霧團飄浮不定,薄霧間或出現。薄霧出現的瞬間,或刀,或槍,或劍,倏然指了過來。那些打鬥的人,霧團遮蔽時,俱都矮身,貼近地面,防備別人偷襲;霧團過後,陡然長身,攻向身邊最近的敵人。
忽聽得霧團中,有人連連呵斥:這人似是遭到了暗算;又有人不斷冷笑,笑聲似鬼魅。朱敏暗忖,怒罵也罷,那人發出笑聲,不是告訴別人位置了嗎?忽又想到,在霧團中,敢於如此冷笑的,必定有過人的本領。或者是倚仗自己過人的功夫,傲視江湖群雄;或者是設下計策,請君入甕: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數虛之間夾有一實,數實之間夾一虛,叫人如何防備?
霧團倏又飄過,眼前現出一大片薄霧。
薄霧裏,十數對人打鬥在一起:有峨嵋女俠,有全真道士,有異域怪客,也有穿了袈裟的僧人……忽見許柯攜了妹子撞進薄霧之中,其後跟了那個短裝打扮的漢子蘇召,縣衙的肖寒和碌朋也執鞭舞刀,追蹤而至----朱敏大為驚訝,江湖上的事,他盧開春也管得上么?微一蹙眉,朱敏忽地明白,肖寒與碌朋是為許柯而來。皇城壩公審永凡那時,那個儒生是許柯假扮的。前一晚,眾英雄劫縣衙,許柯兄妹到得晚了一些。許柯兄妹到時,眾英雄已陸續從縣衙後院退出。第二日公審,許柯把自己打扮成儒生,這樣有理有節,好追蹤縣衙的證據:試想,一個江湖賣藝人出場,那些衙役與兵士還不一陣亂棍轟走?盧開春雖說是花錢買了這個縣官,他確實也有一些頭腦。這個儒生為什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中,為永凡說項?會不會是永凡的同夥?更深層次的,他想到郡主出面,強行把永凡拉走,這點讓人十分可疑,朱敏自報姓名,又漏出了一個極大的破綻,盧開春默默記在心中。
永凡又要往裏沖,朱敏急忙拉了永凡的手。
這一瞬間,永凡呆立當場:朱敏那柔胰的小手,握在手心,一股暖流霎時流遍全身。朱敏本是在想,是什麼事,招惹到這許多的江湖好漢,齊聚到皇城壩下,大打出手?如今小手被永凡握住,本能地往回里抽手,卻是抽之不出。朱敏羞澀無已,臉頰紅得象熟透的蘋果。
永凡慌忙放開朱敏的小手,嘴裏卻說:“歐陽,許柯兄妹在裏面呢!”
朱敏微笑道:“霧團中,他們能夠自保。”
言罷,一團濃霧飄至,把朱敏和永凡也裹在霧中……
朱敏叫永凡小心,慢慢地退後,防止遭人暗算。
不一時,二人退到霧團外,眼前薄霧如輕紗,輕曼地飄動着:薄霧所到之處,人影稀疏,喝罵聲、呵斥聲逐漸少了下來,到後來,打鬥聲完全停止。
此際,濃霧逐漸變淡,姣姣素月,已高掛在頭頂。
朱敏看向剛才打鬥的現場,沒有一個人,也沒有誰扔下了兵刃、包袱,就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的一般。
永凡感到不可思議,剛才,這裏明明有那樣多的江湖俠客,還有官府的人,大家夾雜在一起,彼此攻擊着,如何在一瞬間,這些人消失了?
此刻,皇城中忽地突出一彪軍士,帶頭的將領威風凜凜,手挺一桿鐵槍,騎一匹白馬,朱敏認得,此人為錦衣衛頭領紀綱,功夫極為不錯。
紀綱鐵槍一指,眾士兵四下散開,向周邊街巷搜索前進。
朱敏帶了永凡,急忙藏身到一家臨街的飯館之中。
永凡大是詫異,歐陽你是蜀王宮中的郡主,你父親是先皇親自賜封的蜀王,如何怕一個帶兵的頭領?
朱敏不是怕紀綱,而是明王朝有規定,藩王雖有自己的封地,在封地內實行自己的權利,但不得干涉朝廷下派官員的監督活動。紀綱屬朝庭所派,蜀王也不敢得罪,平時多有酒宴或送禮,關係處得不錯。是以,在建文帝的削藩活動中,蜀王朱椿沒有受到牽連。朱元璋以武略開國,太子朱標從小接受大儒宋濂教育,為人仁德謙遜。朱標沒有接到皇位,37歲便過世了。朱元璋選了朱標的次子朱允文繼位,朱元璋之弟朱棣看在眼裏,心中大是不服。朱允文繼位為明朝第二個皇帝,他雄心壯志,欲效仿漢景帝削藩,結果把燕王朱棣惹怒了,朱棣借口清君側,即刻發兵,叔侄之間的一場戰爭爆發了。
朱允炆兵多將廣,按理,打敗朱棣的叛軍,沒有任何問題。朱允炆卻下令,朝廷之軍,無論如何,都不得傷害到他的叔叔朱棣。因為這個命令,朱棣多次在行將被俘時逃脫。這仗沒法打了,朝庭的軍隊顧忌太多,束手束腳,叛軍卻是放開手腳,妄命地砍殺。如此這般,戰事逆轉,朝庭的軍隊步步後退,叛軍節節勝利,最後南京被攻陷,皇宮燃起衝天大火。朱棣沒有找到自己的侄子,皇宮大火后,灰燼中發現幾具燒焦的遺體,有太監說,這是建文皇帝、皇后、和皇長子朱文奎的屍體,由於面目模糊,不能確切地肯定。這便是明朝上的一個遺案:建文皇帝不知所蹤。有人說建文皇帝於皇宮大火前已通過秘道逃出皇宮,後來去到他信任的藩屬國。也有人說,建文皇帝逃出后,去到一個寺廟做了主持,終老於寺廟之中。
朱棣坐上皇位,心中放不下他的這個侄兒,便在各地派出錦衣衛,明裡暗裏查訪朱允炆的蹤跡。又害怕朱允炆逃到海外,慫恿外兵入侵,便命人去到各國暗訪。據說,鄭和七下西洋,也與此事有關。
這樣折騰了許久,始終沒有朱允炆的消息,這事,便逐漸淡了下來。朱棣是個多疑之人,害怕他的弟弟與侄兒們造反,便命令各藩屬國的錦衣衛監督藩王,若有異動,即刻上報朝庭。
紀綱帶兵出來,是聽有人說,蜀王朱椿的五女朱穆清有異志,恐怕於朝庭不利。紀綱本欲直接找到蜀王朱椿,問明情況,又感到不好,平時多受蜀王的恩惠,沒有坐實消息,說什麼也沒有用。
蜀王朱椿的第五女朱穆清便是朱敏,朱敏認為朱穆清這個名字不好,女孩兒名中帶了“穆”一字,顯得有些死板,便自行給自己取名為朱敏。為這事,蜀王朱椿不少操心,害怕這事傳到叔叔耳中,那就麻煩了。須知,朱穆清這個名字不是隨便起的,按帝王族譜,以輩份論之,朱敏屬“穆”字輩,以穆清為名,在皇帝家譜中已被記入。朱敏擅自更名,不聽父母教誨,是一種叛逆行為。若然查證為蜀王朱椿指使,朱椿也脫不了干係。
朱敏此時,還不知道是自己的任性,改了名字,給家庭埋下了禍端。她看到紀綱,便感到事出蹊蹺,還是躲到一邊的為好。
永凡笑問朱敏,你是郡主吶,如何害怕官軍?
朱敏搖頭,她小聲道:“平素那些官軍,見了我,俱都奉禮,這個馬上將軍不同,他可是直通朝庭,我父王也要讓他三分呢。”
言罷,小二前來問要什麼酒菜。
朱敏回道,一壺酒,兩樣下酒菜即可。
酒菜上齊,小二斟上酒,叫客官慢用。
朱敏拿起酒樽道:“永凡哥哥,先喝了這杯酒,壓壓驚。”
永凡似有心思,他眼睛看向窗外,沒有聽到朱敏的話。
朱敏放下酒樽,問:“永凡哥哥,你在想什麼?”
永凡猛然醒悟,這是和朱敏在一起。
永凡道:“剛才走神,想到了濃霧裏,皇城壩下面的那場廝殺,卻是為何?”
朱敏眼珠一轉,她拍手道:“我揣到了幾分!”
永凡急道:“歐陽,你想到了什麼?”
朱敏神秘地說:“這事必定和鏢局的走鏢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