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他要跑也來不及,只得低着頭不動聲色地迴轉身,恭恭敬敬躬身一禮,啞聲道:“凌大人,小的出來方便,這就歸隊。”伸手扯着白庭壁往後退了幾步。
凌疏衣履整齊,唯有頭髮半散,想是出來得匆忙,身後跟着兩個侍衛。他對着楊曄略微點一下頭,接着往前行去,看方向是去羅瀛的中軍帳。但他一轉身間,想起那倆人適才的拉扯,心裏忽然隱隱覺得不對,猛地回頭看來,這兩個兵士打扮的人竟然已經不見了,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若是一般兵士,怎會有這般身手?凌疏站住,凝神一聽,道:“那兩個是混進來的細作。傳調翼軫衛,封鎖大營。快去稟報羅將軍。”他一邊吩咐一邊縱身躍出,準確無誤地向著楊曄逃遁的方向追了過去。
楊曄帶着一頭的冷汗狼狽逃竄,扯着白庭璧一陣風般颳了出去。但沒想到逃得太快也能被看出端倪來,恨只恨有的人太明察秋毫。待聽到後面風聲逼近,他只得回身,衝著凌疏拋個媚眼兒,風流艷魅無比,笑吟吟地道:“你又攆着我幹什麼?就這麼捨不得我?”
凌疏見竟是楊曄,大驚之下,習慣成自然,伸手就去拔劍,卻拔了個空。原來他這次出來,以為只在自己營中走動,並未攜帶枕冰劍。楊曄見他未曾攜帶兵刃,頓時大喜過望,挺槍便搶了過來,一心一意要把他生擒回去,藉此脅迫羅瀛的同時,自己也可以趁機痛痛快快再享用一番。
凌疏警覺了自己沒有帶劍的事實,連忙隨着楊曄的來勢往後退了幾步,他隨身攜帶的翼軫衛行動極快,這時已經有幾個跟過來,反手甩出了黑色小箭。楊曄知曉那箭上淬有劇毒,忙道:“小白小心!”橫槍將亂飛的小箭格擋出去,白庭璧跟着出手格擋。他人雖然像個女子,但手頭功夫卻也不弱,均是趙王平日裏多注重侍衛訓練的緣故。
兩人全力抵擋,看圍攻過來的人漸多,想來討不了好,楊曄便也死了生擒凌疏的念頭,一邊和人格鬥,一邊伺機後退,只想儘快逃出去。卻見四面八方湧來的兵士越來越多,楊曄暗道不好,不敢再拖延,和白庭璧打個暗語,同時飛身而起,便要硬闖出去。恰此時羅瀛趕到,身後大批的兵士跟着湧來,他已經認出了楊曄來,一聲呼喝,弓弩手頓時萬箭齊發,楊曄的長槍掃出,化為一道銀白色的蛟龍,激蕩得箭雨四面飛舞。原來淮南侯並非如他們所想的那般銀樣蠟槍頭。
楊曄正掃得興起,卻聽白庭璧一聲悶哼,楊曄百忙住一眼掃去,見一枚長箭釘在他后肩上,幸好不是翼軫衛的毒箭。他吃了一下,狂風驟雨般撲過去,擋在白庭璧身前,道:“快走!”眼見第二輪箭雨紛至而來,便長槍一抖,隨手挑起一個兵士來,揮舞一圈,擋開了第二輪箭雨。見不遠處幾匹戰馬,似乎是那幾個西迦人騎來的,趁着眾人一愣怔的機會,攬着白庭璧飛身搶了過去,搶上了一批戰馬,接着長槍連抖,刺在另外幾匹馬的臀部,結果那幾匹馬瞬間驚嘶騎來,四散奔逃,與追來的兵士混在一處。
趁着這一片大亂,楊曄駕馬沖了出去。一路人聲、兵刃交接聲、羽箭破空之聲響成一片,他一邊抵擋一邊策馬狂奔。西迦的馬匹骨架高大,奔走極快,瞬間衝出老遠,一路搶出大營去。身後一干騎兵,在羅瀛的呼喝下緊追不捨地攆了上去。
兩人一騎衝到了曠野之上,白庭璧坐在楊曄的身前,低聲嗚咽道:“侯爺,我疼啊!”
楊曄喝道:“忍着!”努力想辨別方向,四面漆黑一片,卻是看不清楚。他只得就這麼昏着頭跑了下去,想先甩開追兵再說。
初始這馬跑得極快,但畢竟兩人一騎,過得沒多長時間,便聽身後馬蹄聲漸近,想來不久就要追上。楊曄不敢硬抗下去,見旁邊不遠處似乎是一片片的檉柳林子,便拔出了身邊攜帶的匕首,道:“小白,跟着我跳馬!”隨着他的呼喝,兩人一起飛身下馬,楊曄臨下去前,順手在那馬臀上又是一下,那馬吃痛,瘋了一般衝出去。兩人就勢連滾帶爬地躲開,躲到了一叢紅柳叢后。
不出片刻,就見一隊騎兵呼嘯而過,攆着那馬去了。楊曄低聲道:“我們得想法子回府谷,可是應該往哪邊走?小白,你知道不?”
白庭璧道:“我不知道。哎呦,我受傷了,流血了,男人的血是流不得的,哎呦喲……”他正呻吟得起勁兒,一轉頭間看着楊曄,卻忽然瞪大了雙眼,楊曄的背上、左肩頭兩支長箭,右肋下鮮血淋漓,白庭璧驚道:“你你你……”手指顫抖地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楊曄瞥他一眼:“我怎麼?雲起又不在這裏,我跟誰撒嬌去!跟你?”轉過身去道:“來,給我把箭拔了。”
白庭壁哆嗦着不敢下手,楊曄等得不耐煩,怒喝道:“別耽誤時間!待會兒我還得給你拔呢!”白庭壁只得咬着牙下手將楊曄身上的羽箭拔了出來,幸好入肉不深,但卻血流如注。白庭壁身上帶的有傷葯,手忙腳亂扯下衣襟替楊曄包紮起來。
兩人像兩頭野獸,在這荒郊野外的黑暗中摸索着互相處理了傷口,白庭壁忍着眼淚竟然沒有哭,換來楊曄一聲由衷的誇讚。剛喘得一口氣,卻聽到遠遠地馬蹄聲重新想起,這次來了不止一隊,聽來三面皆有,看來羅瀛和凌疏十分看重自己,非常想殺了自己。
這四周並無多少可以蔽身的東西,作為藏身之所太不合適,楊曄只得道:“小白,走的動不?躲一躲。”白庭壁很想直接卧倒睡去,但卻不敢宣之以口,便點了點頭。兩人將軍服脫了就地掩埋,互相拉扯着,踉踉蹌蹌不分方向地往前跑去。
所幸那馬蹄子聲四面蕩漾,聽來聲勢甚是浩大,卻終究沒有和兩人狹路相逢。天色微亮的時候,兩人俱都筋疲力盡,放眼望去,四周景物生疏,卻不知身在何處。楊曄看自己二人一身是血,便道:“小白,咱哥倆生得玉樹臨風,想來有些招眼。這天亮了,不能再亂跑,找地方躲。”
白庭壁嗯嗯地點頭,跟着他踉踉蹌蹌往前走。沒走多遠,見前面的樹林中竟然有一處小村落,稀稀疏疏幾十間房子。兩人大喜,慌忙湊了過去,卻聽不到什麼人聲,也不知是被西迦人來回劫掠給掃蕩空了,還是人都尚未起來。
兩人顧不得這許多,只管揀了一所院落過去,見那院落破敗的連院門都沒有,裏面幾間草房,上了一把破鎖。楊曄一把就將鎖砸了開,擠進去找床,床倒是有,沒有被褥,只有一領破席。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這怎麼睡?”
白庭壁道:“侯爺,先別急着睡。這一身是血給人看見可是不得了。找幾件衣服換換。”說罷便去扒靠牆一個破爛不堪的衣櫃,待扒開一看,裏面幾件半舊的衣服,竟然都是女服。游目四顧,窗下貌似是一張梳妝枱,有一盒胭脂,半面銅鏡,俱都落了厚厚的灰塵。看來這是一間女人的閨房,主人久不在矣。
他失望地嘆了口氣,楊曄卻眼睛一亮,忽發奇想:“白庭壁,你扮成女人什麼樣子?給我看看!”
白庭壁很忌諱把自己和女人牽扯在一起,頓時被戳了肺管子,怒道:“我才不扮女人呢,要扮你扮!”
楊曄哼一聲,自行在那張破席上睡倒。剛喘得一口氣,卻忽然一骨碌又爬了起來,道:“小白,來人了,很多!”
馬蹄聲由遠及近,瞬間似乎四邊八方俱是,鋪天蓋地而來,聽來勢竟是將這個破敗不堪的小村落四面包圍。兩人對看一眼,來的不知是友是敵,敵人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二人身上有傷,想殺出去太不容易。楊曄道:“咱就做一回女人,行不?侯爺我先來!”跳下床搶到衣櫃前,抓起幾件女服,將自己裝扮了起來。
西迦的金尼克帶着大批的族人闖進這個院子的時候,見到的是兩個嬌嬌弱弱的女子,臉上髒得眉眼不分,竟然還抹着薄薄的一層胭脂,倒應了那句老話:自古醜人多作怪。身上衣衫襤褸,正偎依在一扇破門后瑟瑟發抖。
金尼克是西迦駙馬都尉金雅仁的得力助手,負責替事務繁忙的金雅仁出來為非作歹。他身高**尺,眉骨高聳,皮膚黝黑,糙鼻子糙眼兒,頗具西迦人的顯著特徵。不開口也還罷了,一說話高聲大氣,嘔啞嘲哳,彷彿七八個人一起開腔,聒噪非常。待見到縮在門后的白姑娘和楊妹妹,頓時眉開眼笑:“美人,兩個!帶走帶走!”
楊曄聽得直翻白眼,心中暗暗叫苦,他剛才裝扮好后特意照了銅鏡,真不知這西迦的首領什麼眼光。忙用手肘捅捅白庭壁,白庭壁捏起一個蘭花指,嬌滴滴地道:“大……大人……奴家已經嫁人,夫君不在家,不能跟大人去。大人饒了奴家……”
金尼克常來中原掠劫,因此會說漢話,聞言笑得豪邁大方:“嫁人?做了咱西迦人,沒有中原這許多的禮儀規矩,你隨時可以改嫁,同時嫁十七八個都行!帶走帶走!”
白庭壁和楊曄聞言臉色獃滯,竟不知如何應對,接着眼前暗影一晃,兩個彪悍的西迦人甩出了長長的套馬索,白庭壁下意識地想躲,被楊曄伸手按住,低聲道:“不可輕舉妄動。”腰間一緊,踉踉蹌蹌地被扯到了馬前去。
金尼克一聲呼喝:“走。”當先便行,因為族人拉着這兩個美人,還體貼地放慢了速度。
眾人跟着一涌而出。
待出了院門,兩人看到西迦人呼嘯着從各路匯聚過來,分別用套馬索牽着幾個女子,哭哭啼啼地隨在馬後,後面有幾個村人呼天搶地地跟着,卻又不敢離得西迦族人太近。原來這村落離得偏關有點遠,以前西迦人似乎不常來,因此倒也有些人煙。
楊曄看在眼裏,悄悄伸手狠掐白庭璧的手臂,低聲道:“你看人家都在哭,你也別太出挑了,趕緊跟着哭!我說你平常沒事兒唧唧歪歪的,該哭的時候怎麼又不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