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往南方去(3)
江由撥了兩瓣蒜遞給正往碗裏撥麵條的孟愈遠,說:“老孟,一直吃么少么。”
孟愈遠很高,骨架也,蓬亂的頭髮鬍子,眼神犀利,怒自威,但每頓都吃的很少。
就像眼的油肉拌面,便只半碗,再拌三分之一的澆頭。
孟愈遠接蒜,一瓣蒜握掌心,兩根關節粗,沒什麼肉的手指捏着另一瓣蒜咬一半,吸溜一口麵條,端起肉,撥到江由碗裏,說:“多少的衡量標準,於自己覺得夠夠。”
江由抿了抿嘴,好奇的問,“孟為什麼一直說寄了?幹啥傷害理的事了?”
段間孟愈遠相處,覺得老孟還行。
夫妻感情破裂離婚,孟跟着媽,至於把孟愈遠寄了種話掛着嘴邊。
孟愈遠知寄什麼意思,但結合語境,也曉得死的意思,放筷子,說,“為什麼問問?”
“問合適……”江由自然的扒拉了一桌的蒜頭,說,“次看《樂隊》好容易讓把從黑名單里放……”
孟愈遠抬抬眼皮,“沒息的東西。”
江由嘿嘿兩,拿起醋往面里倒了些,埋頭開始吃面。
吃完面,了碗羊湯,管老闆拿碗,給孟愈遠分了一碗清湯,年半百了還挑食,吃香菜。
江由很難想像,一西北生活二十年的,竟然吃香菜。
“比想像得多啊。”
江由把帽子圍巾取,看了眼坐了七八成的放映廳。
午看《春江水暖》的候,偌的放映廳里約就坐了到四成的樣子。
《春江水暖》比《流夏》頭多了。
電影放映,主創了好幾,開場互動了十分鐘。
《春江水暖》的導演顧曉剛,1988年生,今年31歲,杭城富陽。
本片顧曉剛的長篇處女作,也計劃創作一部名為《千里江東圖》三部曲長卷電影的“卷一”作品。
從2016年開始寫劇本,一直拍到2019年3月,歷三年。
初青年影展之,1月法國首映就收穫讚譽,法國媒體給了4.3分(5分制)的超高平均分,當《電影手冊》就給了四星的評級。
同還第72屆康城國際電影節,第58屆影評周閉幕電影。
而《流夏》此之,除了傳嗶站,之後又刪除,就一片空白,沒任何知名度。
江由挨着孟愈遠坐,輕聲說,“聽說影展的門檻低,每年都幾做影評的up刷資歷,些概一部分孟的粉絲,另一部分那幾up主的粉絲,其實片子之嗶站看一點,感覺土裏土氣的,就沒看……”
“開始了。”
孟愈遠撇了一眼,江由很識趣的選擇了閉嘴。
坐了十秒,又忍住摸手機,嘀咕,“哪那麼快……”
話音未落,燈光暗,屏幕亮了起。
開篇一穿着背心的結實背影,對着一張圓形的飯桌。
拿着筷子把自面的魚刺掉桌的飯粒扒拉到碗裏,起身把碗放灶台,擰開洗碗池面的水龍頭,直接把嘴巴湊,灌了幾口后,撩開掛門防蚊蟲的紗簾,嘴裏發幾聲咕嚕,噗,低頭把水噴地面,然後拿起搭洗衣台的條紋長袖襯衫,一邊走一邊穿。
衣服些臟,沒洗乾淨,那種被洗得褪色了之後顏色給磨得暗淡的爽利。
一排連着的樓房,男往右走,打開旁邊一半高圍牆的門。
門用擋雞的,兩棵柿子樹面搭了一高的養雞房,養雞房旁邊一座很歷史感的老宅子。
“誒,豬圈呢,記得柿子樹後面還豬圈,哦,溫桐之,豬圈還沒蓋起。”
江由經常看溫桐的視頻,對片地界還挺熟,所以忍住又嘀咕了起。
排妹子,回頭瞪了一眼,訕訕的把嘴閉。
鏡頭跟着那結實的背影一路走到老宅的廳。
廳里擺放着一堆灰色瓦片。
年男子腳步沒停留穿廳,邁差多十幾厘米高的門檻,經一張紅木床,走老式燒柴火的土灶,打開後門,對着後面的竹林喊:“劉夏,劉夏!”
“幹嘛,幹嘛,幹嘛。”
竹林里傳,三聲音。
“,話跟講。”
三男孩從竹林里跑了。
領頭穿着黃色短袖,迷彩短褲,脖子掛着一用紅繩穿起的平安扣,瘦且黑,頭髮像刺蝟支棱着的劉夏。
一段一直跟拍那結實背影的長鏡頭,交代了間、地點、物,那堆瓦片還交代了接做的事情。
但段對話發生的事情,並一起發生的,而陸成康剪輯后的產物。
因為當陳竹峰叫劉夏幫忙的候,正孟一起屋頂卸老舊的瓦片,相機拿蕭覺的手裏。
陸成康拿到孟拍攝的素材后,把孟現的畫面剪掉,徹底淡化了的存。
也為什麼孟明知把陸成康陸端存的名字,寫做編劇剪輯,欠情,也讓自己遭受非議質疑的情況,依舊堅持的原因。
陸端存曾經說,孟把倆的名字寫,反對,但未沒什麼好的作品,做好承受反噬的心裏準備。
想像一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全片沒父親陳懷皚的蹤跡,但隨着一部部作品未能達到那種高度,如今便落質疑聲斷的後果。
孟給了麥子《藍蓮花》,麥子如今承受的,只孟承受的點滴而已。
麥子沒從孟的陰影里走,至少還錢,孟的《悟空》撲街了,啥也剩。
銀幕,刺蝟頭男孩梗着脖子說,“才幫忙。”
陳竹峰笑:“幫,就給爸打電話,讓接城裏。”
“真的!”劉夏興奮的說。
而坐昏暗放映廳里的孟愈遠卻自己感覺視線模糊,思緒恍惚。
看着那背影巷穿堂,一步步走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喊一認識的孩。
恍惚,那靠着門,喊着劉夏的背影變成了姐姐,喊着:“嗯遠,嗯遠……”
背起,田間割豬草。
對啊,豬圈呢,那每年寄託全家歡笑的兩頭豬呢。
江由察覺到的異樣,扭頭問,“老孟,老孟,怎麼了?”
孟愈遠嘴唇些顫抖,搖搖頭,睜開眼望着熒幕。
九十多分鐘的很快。
劉建功從城裏回,接走了劉夏。
臨別,劉夏細細叮囑:“奶奶,記得把手機帶身,會每打電話給的。”
還放心,跑回奶奶身邊,拿着手機教奶奶,打電話哪鍵,接電話哪鍵,還手機充電。
說的很仔細,仔細到些啰嗦。
全部交代完畢,說,奶奶,走了。
跟爸爸走了。
奶奶望着公交車消失轉彎處,一回,背影逐漸消失顏色斑駁的夏日餘暉,現被叫做《劉夏的夏》的音樂。
字幕升起的候,放映廳里很安靜,只幾比較感性的,輕微的抽泣聲。
連從沒經歷鄉村生活,家裏棟樓收租的江由,也被氣氛感染,感覺心裏堵堵的。
直到坐第一排的顧曉剛起身鼓掌,放映廳里才響起一片掌聲。
字幕並長,很快便走完了,本後面還一段陸端存自己念的旁白,后又看了一遍,覺得些多餘,一版里被刪除了。
長的字幕走完,燈光亮起。
一手運作《流夏》的楊衣拿着話筒,走到熒幕。
雙手合十,對觀眾鞠了一躬,說:“歷差多半年,《流夏》第一次銀幕觀眾見面,感謝對影片的認、喜愛包容。”
《流夏》方言電影,裏面的說的都青水話,全片的普通話很少很少,基本都劉夏因為跟父母蘇州生活,而怎麼懂的孟取余的無意義閑談,以忽略計的那種。
好片子節奏平緩,恬淡,看字幕並很影響觀影效果。
旁邊的主持對楊衣笑:“也感謝楊衣教授對本片的付,讓機會銀幕看到它。”
楊衣點點頭,說:“知現場一部分觀眾抱着孟,端存,成康見面的,很抱歉陸導法國籌備新片,孟也正拍攝新電影《悟空》,沒能到場。”
“想見孟,只想快點更新《西行》!請您轉告,敢拖更,代表白晶晶一拳打爆的頭!”
面聲喊了一句。
頓些傷感的氣氛,好似被一拳破開。
楊衣笑:“會轉告的,先把嗶站ID報一,才好說某某某讓轉達。”
那次孟連麥直播探討了一傳統文化的意識形態后,楊衣也嗶站開了號,分享一些自己的課內容。
久而久之,也聽聞“孟屠”一言合就把拉黑,黑名單里躺着“三千屍首”的傳說。
“那算了。”
喊話的秒慫。
每部電影的主創分享間並多,主持開口把話題拉回,說:
“聽說部片子孟本直接長傳到了嗶站,后您看,聯繫到孟導,經重新製作才送到參展。
主創名單,您文本編輯,如果沒理解錯,您翻譯製作了字幕,請原諒用翻譯詞,方言真的完全聽懂。
能分享一,《流夏》誕生的程么?”
楊衣着手給《流夏》操作龍標,參加影展,後續再賣到電影頻放映,主目的自然因為現身處的國家項目“語保工程”,給後續的正教授職稱評定添磚加瓦。
但話自然能么說。
“當初端存把孟拍攝的成片送給,讓幫忙斟酌字幕的候,一就被種無法言喻的質樸所感動,跟說,種純粹的片子,如果能映真的惜了。”
楊衣正色:“部紀錄電影名字叫《流夏》,主角劉夏一留守兒童,但部電影卻並慣常的留守兒童視角。
因為,並沒以為的那種留守兒童的憂傷。
父母的缺失,奶奶的關愛已足夠彌補。
主角劉夏鄉的日子,被鏡頭展現的聰明童趣美感,很多夥伴,雖然常鬧掰,但也能轉眼好。
打彈珠,沾蜻蜓,打水漂,烤番薯,游野泳。
孟鏡頭裏展現的劉夏的童年,也的童年,同樣也一代的童年。
雖然相對於城裏說,斷代的。
沒城裏孩子那些新式玩具,電子產品,電腦遊戲,短視頻,但自然的一切,都以成為的遊戲。
那些只屬於鄉的快樂,對如今已年的80后說,實熟悉了。
只擁些記憶的,早已離開鄉村,留村子裏的,越越少的孩子越越多的老。
部記錄電影裏,真正讓心疼的那些被稱為留守兒童的孩子,而那些日漸無力的老。
年輕湧入城市,古老鄉村無法提供更為現代化的教育資源,鄉村的荒蕪無法阻擋。
留鄉村的老的鄉音一起,共同走向寂靜的消亡。
求代發展的速度,使得代無法提供足夠的間,讓些老適應趕。
劉夏的奶奶用的老式的手機,卻始終會接打電話的按鈕。
也想起自己的父母,當手機換代成智能手機后,很長間都拒絕的態度,手指屏幕僵硬的劃劃,按向屏幕的某點,用力,就按的位置准。
求老跟代,真的沒那麼容易。
電影的最後,劉夏奶奶送別兒孫,走已經回家的路,兩邊割凈的稻田,對面西的落日。
能想像,攝影機關閉后,獨自回家,獨自開門,獨自收拾兒孫吃飯以後的碗筷,獨自老。
剩能做的事只代告別……”
後面的話孟愈遠沒聽進,只輕聲說,“也該代告別了。”
江由壯着膽子拍了拍的肩膀,說:“一代終將老,總正年輕,老孟片子裏認識的沒剩幾了吧,也該看看了,而且頭,算老。”
孟愈遠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