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淡藍色的女孩（十）
不遠處仍然一片嘩然，警務人員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收尾工作，而那些牆體遭到破壞的居民們則在痛心疾首地大呼要求賠償。
大呼聲和寬慰聲不時地隨着夜風傳來，琳和那個叼着煙的男人就站在一桿仍舊完好的街燈。
他們久久地看着人影交錯的事發現場，久久不語，就像是兩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默默地眺望着這個繁忙而又喧囂的夜晚。
“怎麼，居然還會遲到？”曹警官低頭又點了一根煙，淡淡地說，“往常不會這樣的。”
“抱歉，”琳目無焦點地看着前方，低低聲地說，“路上出了點意外，需要一些時間處理，所以沒能及時趕到。”
曹警官輕咦了一聲，轉頭看她，“什麼意外？”
“小事而已，沒什麼好說的，不必在意。”她猶豫了一下，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能處理得了么？”曹警官問她，“那件小事。”
“能。”琳看着夜光下男人的那張孔武有力的側臉，輕輕點了點頭。
女孩的聲音消散后，風裏飄蕩着一種平寂的沉默，過了許久以後，男人忽然嘆了口氣，微暗的眼神被吐出的白煙遮蓋。
“能就好，”男人定定地看着前方，說，“要是不能的話，實在是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記住要上報，知道么？”
“知道。”她眺望着夜空，聲音不輕不重地說。
夜漸漸入深，現場的清理工作不知不覺已然結束，隔離帶被撤掉，微冷的風帶走了人們的喧囂，悠悠然地掠過平和的街道，拂起她的長發，倏爾而過，轉眼便消失在看不見的黑暗裏，快得令人猝不及防，還是還沒做好準備迎接它的開始，它便已經結束了。
所謂的人生就是這樣的耐人尋味吧？或許，它就是由無數道選擇題組成吧？
而一旦某個選項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便會像一輛脫軌的列車，不受控制地去往另一個方向。
她忍不住地想，也不知道帶走那個莫名其妙的神師，到底是對還是錯。
是不是每一道選擇題都有着固定的正確選項和錯誤選項呢？
她不知道，但是，一旦做了這個決定，就不要後悔了吧？
誰讓那個混蛋看起來是那樣的孤獨，就好像一個人沉溺在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海里，好像如果你不跳下去，不去把他撈起來，他就會窒息死掉那樣。
....
“收隊咯，收隊咯，辛苦各位咯，完事了，回家睡覺咯！”懶散而響亮的聲音，從往來穿梭的隊伍里傳來，打斷了她的混沌。
那個咬着煙根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人群里去，也不怕吵醒附近居民的睡夢，大大咧咧地笑着，一邊朝向隊員們招手，一邊對着整條大街吆喝。
“曹隊，小聲點好，”有一位警務人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好心提醒他，“萬一把人家吵醒了，明天又得跑到來局裏鬧，投訴什麼噪音擾民的，那就麻煩了。”
“投訴就讓他投去唄，”曹警官依舊大大咧咧地說，“警號九五二七！喜歡投訴就去投訴這個！大不了就不幹了，天天保護這群自私的縮頭烏龜，叔也很愁，愁到頭髮都要掉光了，叔也很難過的好不好？”
“曹隊，自己跟自己慪氣，這又何必呢。”那位警官同志苦着臉說。
“哪有什麼何必不何必的！”曹警官咬緊煙根，繼續發力地大聲說，“老子今個兒就是不爽！不爽就要發脾氣，為什麼呢？因為老子看不慣那些只會縮在殼裏的縮頭烏龜！”
他抬起頭，冷冷地掃視着那些掛在牆壁上的漆黑窗口，“以為把燈滅掉，裝作睡覺就好了么？以為等到警察來了，就可以萬事大吉了么？以為事不關己，就可以高高掛起，是吧？不敢伸手，不敢喝止...”
“是不是非要等暴行出現在自己的身上，才懂得後悔？！”他忽然爆喝一聲，對着環繞在四周的冷風咆哮。
風迎面撞在他的臉龐上，四面八方沒有人願意回答他的話。
“難道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想過要開一次口么？說一句話，喊他們停手，不要再打了，不過幾個字而已，難道這樣很難么？”
“同情心啊同情心，在你們眼裏，是不是比狗屎還要爛的東西，”他冷冷地譏笑，隨口吐掉嘴裏的煙根，“各位善良的市民們，麻煩你們記住我的話，還有這個警號，九五二七，如果我有什麼說的不對的話，這裏，隨時歡迎你們的投訴！”
還是沒有人回答他，四周的窗戶依舊緊閉，看不見一絲亮光，大家似乎都睡著了，陷在某個深沉的夢裏。
那位好心的警官擔憂地看着四處，還想拉着男人說些什麼道歉的話。
但是，那一番話說完以後，男人已經走了，他摘下了警帽，颯爽地走出了隔離帶標划的區域。
時光彷彿倒流在飄揚的風裏，男人挺拔的身姿，不再萎靡，看起來就像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那麼的囂張，那麼的跋扈，那麼的不可一世...大不了就不幹了！
琳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沒想明白為什麼這個爛泥一樣的男人會不再保持沉默，忽然間變得如此神勇，如此的...憤世嫉俗。
她有太多的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但沒有人會一一告知她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答案在一開始便是不存在的，人生從沒有所謂的正確的選項。
“收隊咯，收隊咯...”
男人一邊叨叨，一邊徑直地走向那個站在路燈下的女孩。
當他路過女孩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停住，輕聲感慨地說，“都說年輕真是好啊，敢愛又敢恨，什麼都不帶怕的，好像天生就吃了熊心豹子膽，別的不多，唯獨渾身上下都塞滿了膽。”
“叔...”女孩小心地看着他，小聲地說。
“不想說就不要說，不必強求自己，”男人說，“你已經長大了，懂得自己作出選擇，如果真心實意地認同腳下所走的路，那就只管走下去就好了。”
只管走下去就好了，他說。
正確也好，錯誤也好，成功也好，失敗也好，只管走下去就好了。
“萬一它是錯的呢...”女孩小聲地說。
“那就錯吧，沒什麼不可以的，”男人笑着說，“反正人生就只有那麼一次，與其不斷徘徊在原地，還不如放下顧忌和成見，走得遠一點，看多一點不一樣的風景，就像那書里怎麼說的...”
他想了想，拗口地對着她說，“以夢為馬，不負韶華。”
“長大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未來的你，平凡也好，不平凡也好，切記...不要辜負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