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淡藍色的女孩(五)
地面微微地顫動,幽深的巷弄里飄出了血腥灼熱的風,琳微微一怔,警惕地看着那黑燈瞎火的巷子深處。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大海輕聲說。
“是什麼東西?”琳問他,用的是低沉不易察覺的聲音。
“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但絕不會讓什麼善類,”大海表情凝重地說,“空氣中的血腥味很重,而且還帶着一種火的味道,就像是...走火入魔了。”
“估計是有人在那裏使用強度很高的術,但是沒辦法控制過來,反被術凝聚的力量所支配了。”
“那該怎麼辦?”琳微微地蹙眉,右手下意識地握緊刀柄,心頭隨着地面微顫,彷彿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種感覺很不好,就像是隨時要被某種不可抵擋的強悍衝擊力捲走,自身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跑啊!”大海忽然爆吼一聲,旋即彎下腰,就像一頭蠻牛般向前撞去。
他躬身頂起,一把搶過琳的腰,肩扛着她,發狂地一路往前沖。
那種緊迫的危機感越發地濃烈起來,那個走火入魔的人類似乎正極速地朝他們這裏趕來。
霎時間,大海就像瘋子一樣,不問原因,不問結果,撒開雙腿猛跑狂奔,只為儘快離開這個被血腥籠罩的地方。
冷淡的夜風在他的身後呼嘯,在他起步過後的沒多幾秒,街邊一堵磚砌的圍牆轟隆地爆出一聲裂響,磚石橫飛,偌大的一面牆壁被一隻青黑色的拳頭猛地炸開。
兩個混混踉踉蹌蹌地從牆洞裏逃出來,驚恐地看着那一隻拳頭的主人,還有那一顆被他踩在腳底下的腦袋。
那隻拳頭的主人似乎仍在笑,塵煙彌散的牆面之間,驀然間傳來某種清脆龜裂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既堅硬,又脆弱的東西被他一腳踩碎。
血流了一地,紅的白的,交匯在狼藉的地上,就像一副代表死亡的抽象畫。
可怖至極的場面,令人作嘔,倖存的兩個混混們腿腳乏力,幾乎要癱倒在地。
他們哆哆嗦嗦地往後退,用儘力氣地想要重新爬起來,再一次逃跑,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渾身上下像是被電擊麻木了一樣,遏制不住地戰慄。
匆忙的腳步聲踩在死亡的沉寂中,顯得格外有聲,藉助燈光,他們看到了狂奔在大街上的兩人,看到了琳衣服上的警勛,眼裏驟然爆發出一絲若有若無的亮光,像是捉住了最後一條救命稻草那樣。
但他們的求救聲還沒來得及喊出來,那個猙獰的人影便已經從圍牆裏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地來到他們的面前。
那是一個怪物一樣的人型,渾身上下覆滿青黑色的鱗甲,就像傷口結出的死痂。
它當著琳的面抓起混混們的脖子,把他們半吊在空中,鉗住他們的呼吸動脈,似乎要一點一點地掐滅他們的呼吸。
“住手!不許傷害別人!”她天真地對着那頭怪物大吼,但怪物卻無動於衷,手腕仍舊死死地壓迫在混混們的脖子上,似乎很是陶醉那兩張青白色的臉孔上的絕望神情。
“混蛋!夠了!住手!快住手!”琳又一次天真地對着怪物吶喊,但怪物很是絲紋不動,依舊站在那裏,依舊在慢慢地勒死那兩個倒霉的男人。
不經不覺,混混們痛苦得不能出聲,隨風而來的死神好像再度揮起了鐮刀。
她狠狠一咬牙,轉而用力地捶打大海的後背,“快停下!放開我!我要去救他們!”
“別傻了,你去也打不過它,就等於去送死,”大海頭也不回地跑,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那兩個人有什麼好救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幹嘛非要為了那兩個人渣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跑路的速度沒有減弱半分,扯動空氣的風聲歷歷在耳,街上的路燈似乎是受到怪物的影響,變得忽明忽暗起來,整條長長的街道放眼看過去就像一道長長的影子。
透過閃爍的白光,琳直直地盯着那兩個被怪物抓在手裏的人,看着那兩張漸漸失色的臉,彷彿被水洗那樣的蒼白。
不遠處佈滿碎磚的地面上,腥紅的血水依舊在汩汩地流淌着,鑽過狹小的罅隙,猶如溪流,蜿蜒曲折地流淌出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浸染整片地面。
恐懼與無助,正義與脆弱,那些曾經立下的誓言,那些不願回想起的畫面,那些絕望而又狂怒的聲音,不斷不斷,宛若倒帶那般迴響在她的腦海里,倒映在她的眼裏,她彷彿又一次、再一次地看到了從前。
油燈里跳躍着白色的火光,灰色的木門緩緩地打開,露出外頭黑洞洞的黑暗。
夜裏冷風喧囂,一把銀色的匕首刺穿風聲與黑暗,徑直地扎在開門男人的胸膛上。
男人緩緩地倒下了,灰白色的木質地板上流滿了黑色的血,大門洞開,冷風倒灌而來,燈光微閃,坐在角落裏的她瞪大了幼小的眼,看着一個又一個狂笑的暴徒穿過門楣與黑暗,大步地闖入到她的家裏,她的世界裏,將所有的一切都摧毀。
在男人倒下之後,屋子裏的女人發瘋地尖叫起來,抄起砧板上的菜刀,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大吼着什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之類不斷重複的話。
然後,那些話到底成了她的遺言。
其實,在那個時候,她也在心裏跟着女人大喊那句話,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但是身體卻被巨大的恐懼壓制住了,怎麼動都動不了。
直到那個女人被那些男人們蹂躪而死,直到還有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匆匆趕來,直到那些暴徒們全部被殺死,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喉嚨乾澀發苦,像是被凍僵了那樣。
“因為我是警察啊。”
她對着大海和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