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八封信(十八)
“畏罪自殺么?真是一個懦弱的失敗者,”男人呵呵地笑,“一件可悲,可笑,又可恨的...垃圾。”
“你是覺得他可憐呢?還是可恨?”他玩味地看着那件被捆在地板上的‘貨物’,殘忍地說,“對那個殺害你全家的男人。”
“閉嘴!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崔航死咬着牙,從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抬起頭來,瞪目欲裂地注視着他,“沒證沒據,我怎麼知道你在放什麼響屁?”
“為什麼需要你相信呢?我只不過在陳述事實而已,”男人還是笑,“微不足道的人啊,連真相都不敢面對,你又何來的資格擁有知情權呢?”
他緩緩地走下座椅,步履不失優雅地走到崔航的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喪家犬一樣的少年,聲音不失鄙夷地說,“惡劣的低等生物,想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么?”
“我想知道你媽個X!”崔航終於爆發了,就像條瘋狗那樣爆吼,瞪目欲裂地凝視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報復...一定要報復...絕對絕對要報復這個該死的人!!!
他在腦子裏發瘋一樣地狂想。
被反綁在背後的雙手死命地掙扎,又死命地擰動,摩擦地面。
他藉此調來一點力,身體如同蚯蚓一般地弓起,腿部猛地趁勢彈起,飛射在空中的牙口張開到極致,就像一條飢餓的瘋狗,想要一口咬在男人的臉上!
“無能,無知,無謂,跟你們這種劣質的物種說話真的好累,”男人嘆了口氣,抬手輕點,頓時禁錮住了那張飛馳在空中的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就是你們野蠻人的規則么?”
他抬眼看着崔航,不屑地冷笑。
崔航還想在破口大罵些什麼,但卻絕望地發現,他的嘴不知何時被一隻帶着白色手套的大手捂住了。
聲道似乎也隨之被什麼難以名狀的物體隔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任由他怎麼死命地發音,到最後說出口的,也只能是斷斷續續的一些吱吱唔唔的哼叫聲。
活像一頭任人宰割卻又無能為力的肉豬,就像他此前的人生。
男人看着那張漲紅的臉,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殺害你全家的那些人,正是你那可敬可愛的叔叔帶去了。”
“作為一件城市裏的淘汰品,他巴結一幫同樣被淘汰了的垃圾,立下承諾,先從他這個發起者的故鄉開始下手,以幫忙開墾荒地為由,混入村子內部,逐個燒掠他們所出身的村子,殺光所有認出他們的人,搶走所有的財物,以此積累第一筆財富。”
男人走到那一簾透光的百葉窗前,握住窗帘的拉繩,輕蔑地看了眼那個還在嗚嗚直叫的少年。
他陰柔地冷笑,拉下了窗葉,瞬間隔絕了所有的光。
死一樣的沉寂,那場久遠的大火彷彿在無聲無息地灼燒着少年的心臟。
他發狠地咬,發狂地咬,豁出一切地咬,可嘴裏的那隻白色手套下卻如同礁石那樣堅硬,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的痛覺。
就像他的心中,痛到了麻木,痛到了不知道什麼是痛。
酒吧里一下陷入了無光的深黑里,空氣浮動着細微的纖塵,飄蕩在黑暗裏,如同那從久遠年代裏復蘇的亡魂。
“難道你就沒想過么?你該不會一直都這麼傻?”男人的凄迷聲音迴響在沉寂的黑暗裏,久久不息,“到現在為止,那個你所尊敬的,你所愛戴的人,也正是親手掠奪你一切的人!”
閉嘴!閉嘴!快給我閉嘴!去你媽的...求求你...不要再說了,給我閉嘴!給我他媽的閉嘴!
少年瘋了一樣地嚎叫,心裏的那場火一燒再燒,他很想把心裏的憤怒全部宣洩出去,很想把積攢了一輩子的髒話全部噴吐出去,但他卻不能,還是無能為力。
聲道里的硬物依舊頑固地卡在那裏,他再也說不出一句的話來,無能為力的他只能含糊地大叫,發瘋般地大叫。
說一些斷斷續續,派不上用場的話。
什麼傻不傻,什麼可不可恨,他不知道,他全部都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只想撕裂這個該死的男人的那張該死的嘴!
那一場火熄滅過後,不知不覺,已經有那麼多年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裏,時間猶如過隙地前行,有很多的事情都已經翻篇了,也有很多的過去都已經埋藏了。
他自以為他也是一樣的,隨着春去秋來,不停地拾起,又不停地放下,漸漸就會淡忘,漸漸就不會再感到悲傷。
得到與失去總是同步的,世上能伴隨你長久的人或者事,從來不會太多。
在這個人流似水的年代裏,每一天的晚上,爐火都會燒得旺盛。
他沉迷在城市的忙碌與繁華中,想着要放下了那些灰燼般的記憶,也認定了那個帶他離開的人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什麼是親人?那就是可以依賴的人,也可以原諒的人。
無論你混成怎樣,再怎麼失敗,再怎麼醜陋,再怎麼不堪,他也是可以容納你的不完美,包容你的不成熟,並且一如既往地慣着你的任性,你的不作為或者肆意妄為。
這種人很少,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個,很難會增加,卻很容易就會越變越少。
現在,他還是把最後那個親人弄丟了,不僅如此,忽然間,莫名其妙的還跑來了一個該死的王八蛋,在你的眼前,詆毀他,陷害他,還要裝作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該死!真該死!那個該死的男人真該死!他是那麼的可恨!明知道你已經窮到只剩下這點卑微的幻想了,可他還是要將你這點幻想搶走,不擇手段地搶走!
你怎麼能不恨他,你怎麼能不恨他,怎麼能不恨到疼入骨,不恨到要撕開他的嘴!
心裏那場火越燒越旺,似乎直衝腦際,他死咬着那種手套,露出森冷的目光,就像一頭野獸那樣,怒視着男人。
“恨我么?你是在恨我么?”
那個該死的男人還在說。
“真是愚蠢又無能的憤怒啊,能否讓我感受到你那弱不禁風的溫度,能否讓我看到你那藏在身體裏的...脆弱無能的靈魂!讓我聽見那無能的咆哮聲!”
“卑微無能的弱者,請抬起頭,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卻無能為力,你說可悲不可悲?”
他還在笑,還在那裏該死地笑。
“就讓那火繼續焚燒吧!燒掉你的靈魂,燒掉你的懦弱,變得純粹起來...我親愛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