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大漠的輪迴(九)
慶祝勝利的晚會在城市重建后的一個夜晚舉行,熱烈的篝火映照着銀色的湖面,人們就像渴望光的飛蛾,在火光的感召下,喧喧嚷嚷地聚集在一起。
年輕的城主坐在曾被他的敵人用以迎娶新娘的高台上,凝視着陷入狂歡的子民們。
他沉默地看着他們跟隨着躁動的歌聲起舞,一言不發地喝着杯中半冷的酒。
前來表示恭維的人有很多,有人帶來了上好的布料,有人則帶來了陳釀的酒,有人帶來了矯健的馬匹,也有人帶來了女人。
禮品絡繹不絕,交由相關的官員登記以後,便會納入到庫中。
唯獨那個女人沒有跟隨着那些貨物收入到冷冰冰的倉庫當中。
但收貨的單據上面依然以着記錄貨物的格式寫着...
贈予者,胡沙馬賊幫,禮品名稱,女人,數量,一個...
女人的名字叫作離沙,她在明艷的火光中徐徐走來,輕柔地鑽入到端坐在高台之上的那個男人的懷裏。
她往他的杯里倒酒,貪婪他的身體。
她素手輕撫過條條肋骨,無盡溫柔地挑逗他的情緒,遞以春花般曖昧的眼神。
但男人卻始終沒有看過她一眼。
他把目光從熱舞的人群里移至那一座寂靜的大湖,沉默地審視着那一縷縷交映在火光與月光中的水波。
他的表情陰鬱而晦暗,看起來既像一個未經世事的男孩。
又像一個飽經風霜的沉思者。
女人發現自己讀不懂這個男人,而男人也沒想過要對她放開心扉。
於是,她便只好淡淡地一笑,若如認命般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停止動作,側着臉,貼在他的胸膛前,諦聽他的心跳聲。
“是什麼將你送來這裏?”年輕的城主忽然問她。
女人愣了一下,沒想到男人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她以為自己在男人眼裏不過是一個俗不可耐的玩物而已,卑微到連博取他一個眼神、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玩物的價值取決於她能夠給買主提供什麼樣的體驗,如果她不能為買主帶來愉悅,那她就是不及格的玩物。
一個不好玩的玩物,無異於一個無用的廢物,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便只能當做不要的囤積貨,等到未來有需要的時候,再轉手交易出去。
“是誰將你送來這裏,”年輕的城主又問,“你的手法很生澀,並不是真心實意地要來侍奉我的。”
他拿起酒杯,囫圇地又喝了一杯酒。
“或許,一般男人都喜歡這種手法,但我跟他們不一樣,”男人自言自語地說,“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大王,妾身的名字叫...”女人低聲說,“離沙。”
“離沙么?”男人默默地念叨,依舊舉頭眺望着湖面上的火光。
銀白色的月光懸浮在黑色山脈的上空,習習的冷風吹皺了湖波。
火光照耀之處,男人奔放,女人嫵媚,蓬勃的熱情高漲如火,彷彿可以沿着流瀉出去的光芒,傳遍整座沙漠。
年輕的城主忽然低下頭,像個孩子一樣,抱緊懷裏的女人。
“是要離開這片沙漠的意思么?”他輕聲地問那個名字叫離沙的女人。
高台上的寒風有點過於蕭瑟,本應成為這場慶典主角的男人摟抱着他的女人,顯得尤為的孤獨,就像是那些狂歡中的人投映在山壁上的兩個影子。
兩個...沉默的影子。
不少人朝高台處投來曖昧的眼神,心想,年少的大人終於開始明悟男女之事,懂得如何品嘗一個女人。
女人如花朵,越是青春,越是鮮艷。
“妾身不敢,”女人抿着嘴唇,說,“姓名受之於父母,在妾身還未出生之前,便已取好,請大王不要誤會。”
“妾身沒有要逃離大王的念頭。”
“那有人講過,”男人說,“離沙長得很漂亮么?”
女人點點頭。
“那一定是離沙的父母吧?”
女人還是點頭。
“那他們一定很愛離沙吧?”
女人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那他們為什麼會甘願交出你,”男人冷淡地說,“將她的一生奉獻出去,交付給一個她不認識,也不愛的男人?”
“這就是愛么?離沙,告訴我,從我們見面之初,到現在這一刻,”他扶正女人的臉,盯着她的眼,“你...有沒有愛上我?”
他的眼神像深淵,卻看不到過多的積水,似乎只有無底的空洞。
女人的眼神閃爍,想要藉此避開男人如狼一樣的目光,但這毫無作用。
風掀起黃沙,在曳曳的火光中呼嘯而過,她忽然感到畏懼,不敢去面對這個忽然間發狂的男人,就像是在森林裏迷路,遇上一頭黑乎乎的狗熊。
她害怕這頭狗熊會撲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面,殘忍地撕碎自己,將她的每一寸肌膚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有過那麼一個剎那,她甚至委屈地想要大聲地哭出來。
可她到底沒有哭,因為台下面有很多雙眼睛在緊密地注視着自己,就是那些人將她送來這裏的,因為那些人的手裏掌控着不止她一個人的命運,還有她家人的命運。
如果她不肯乖乖地聽從那些人的話,想方設法地討好這個摟抱着她的男人,那她的家人很快就會慘遭橫禍,死於非命。
她不希望那些愛她的人死,所以只好委屈求全,被迫地去取悅,去討好,去誘惑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
“這就是愛,大王,”離沙說,“愛的意義在於犧牲,還有成全...”她斷斷續續地接著說,“離沙愛大王,因為離沙不得不愛大王,所以離沙才會愛大王...”
“從見識之初,到現在,離沙都是大王的,離沙一直深愛着大王。”
“是么,”年輕的城主忽然又鎮定了下來,恢復原來的冷淡,“那離沙可否留下來,成為我的女人,為我生育後代,等到時機將至,我自會報答於你。”
“離沙現在已是大王的人了,”女人說,“無論大王要怎麼對待離沙,離沙也不會有怨言,至於報答...”她笑笑,“更不必提。”
“只是...大王能告訴離沙么,翻過這座沙漠,到了外面,那裏會是什麼?”
“會不會...”她說,“還是另一片沙漠?”
男人沒有回答她,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他沿着她的唇,緩慢而貪婪地往下索取,他吻過她的頸脖,吻過她的肩膀。
在那潔白的膚色里,他貪婪地呼吸,彷彿嗅到了山花般燦爛、濕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