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之殤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是王妃來傳話,閔王造訪,讓他來招呼一下。
清潤望向含笑,含笑一臉心事,良久才道:“小姐,奴婢不適,不能陪您去了!”
“含笑,你究竟要逃避到何時?”
“沒有的事,小姐說什麼呢?”
“閔王一向與王爺疏離,為何會突然造訪,你我心知肚明?他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閔王此來真正想見的人是你啊!”她拉着含笑冰涼的手,似要給她些許溫暖,“人的一生能遇上一個自己愛又愛自己的人,委實不容易!含笑,無論你如何逃避,你終究騙不了我,我知道數年之前,你就把閔王放在了心尖上。”
“可是小姐!”含笑為難道,“他是皇子,我是奴婢,天壤之別。將來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你連爭取都不爭取,何談將來?”清潤強調道,“含笑,我之所以給你取含笑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能一直眉眼含笑。去吧,給你們彼此一個機會,無論將來結果是好是壞,總是爭取過,最起碼不會後悔!人啊,一定要活在當下!”
清潤來到正殿,給言律使了個眼色,言律會意,站起身對李明達道:“五嫂,臣弟不小心在府中遺失了一枚荷包,請允許臣弟去往來時的路上找找!”
“很貴重嗎?”李明達問。
“算不上貴重,只是心愛之物罷了!”言律道。
李明達轉頭吩咐秀怡:“你去幫閔王殿下找找!”
“不必了五嫂,我自己找就行!”說罷,言律便奔出門外。
清潤為了不讓李明達察覺,便提出要同秀怡請教綉工,以幫言律和含笑爭取時間。
子衿閣不遠處的假山後,一位荊釵布裙的妙齡女子如松柏一樣屹立在那裏。言律興奮地跑了來,欣慰地笑道:“含笑,你終於肯見我了!”
含笑伸手便摟住言律,愧疚道:“對不起,上次我說的都是違心話,其實在你愛上我之前我就愛上了你。只不過因為你我身份天差地別,我才不得已隱藏了這顆真心,才會對你說出那般絕情的話!”
言律感動的快要跳起來了,如果不是在五哥府中,他就要抱起含笑轉幾圈。他輕輕吻了吻含笑的額頭:“你放心,我言律對天發誓,我這一生只娶含笑一人做我的王妃。”
“你的心,我都懂!”含笑痴情地看着他,“今後你若想見我,就去藝館傳個話,我自會知曉!你這樣明目張胆地來王府看我,若被旁人看見了,會給小姐惹麻煩的!”
“好好好,我都聽你的!”言律滿口答應,“含笑,父皇給我安排了差事,等我辦完,父皇定會獎賞我,屆時,我就向父皇請旨,讓他給我們賜婚!”
“都聽你的!”含笑心事重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塞給言律,“這是我一針一線給你繡的,我不再你身邊的時候,可以讓它陪着你。我希望你看到它的時候可以想起我!”
言律接過荷包,愛不釋手,那是一款青色的荷包,綉着一男一女和一葉扁舟,正是二人初見時滑稽的樣子,他如獲至寶般塞進懷中:“含笑,你是不是未卜先知啊!剛才我誆五嫂,說我荷包丟了,五嫂說要秀怡幫我找,我嚇得一身冷汗,生怕見不到你!估計還是清潤為我爭取了時間,哎呀,以後可不能叫清潤妹妹了,應該改口叫五嫂。等我娶了你,咱們就親上加親了!”
“言律,時間不早了,你走吧!”含笑提醒道。言律依言準備離去,剛剛走出幾步,含笑便叫住了他,再次撲到他懷中,幾秒之後,含笑跑進閣中。
沒人看見此刻含笑已是滿臉淚痕!
太子宮賞梅前日,令狐清潤坐在案前看書,含笑掌燈而來,給她端來一盞枸杞燕窩。
“小姐,這麼晚了,別看了!當心傷眼!”含笑強行合上了她的書,伺候她用完燕窩,然後扶她到床榻邊。
清潤見含笑要親自伺候她泡腳,便笑道:“這些讓別人做就行了,含笑,我已經稟明父親,收你為義女,從今以後,你就是令狐家的三小姐,令狐含笑!將來也是要當王妃的人了,可不能再做伺候人的活計了!”
“姐姐對含笑恩深似海,就讓含笑伺候姐姐一次吧!”含笑試了試水溫,動作輕柔地脫下清潤的鞋子,將她的玉足放入水中。
含笑一邊往盆里添花瓣和香料,一邊含情脈脈地看着清潤:“小姐,可不點燈熬油的看書了,傷眼睛!還有你每月那幾日就腹痛難忍,可不敢貪涼吃生冷的東西!子衿閣的含怡心思縝密,又不怕吃苦,小姐可讓她貼身服侍!”
“含怡,含笑,都是好名字!你選的人,一定錯不了!”清潤微微一笑,她摸了摸含笑的劉海,抹去了她即將湧出的淚水,“今日這是怎麼了?又不是讓你明日就嫁給閔王,開心點,明日穿着鮮亮一些,作為令狐家的三小姐,隨我一同去太子宮賞梅!”
晚上含笑和清潤同塌而眠,清潤已然入睡,她為清潤掖好被角,用手支着頭,側身凝視着她。
影深哥哥......影深哥哥......清潤不斷地囈語,愁眉緊鎖地呼喚着蘇影深的名字!
含笑仰視着天花板,目光如磐石般堅定:“小姐,你放心,蘇公子的仇,含笑一定要向太子討回來。”
翌日清晨
清潤換上了橙色命婦朝服,大岳的命婦們統一服飾,上衣及膝長褂,下衣黑色長裙,上面綉着統一的花紋圖飾,正妃上衣是正紅色的,而側妃上衣是橙色的。
為避鋒芒,清潤特意讓含怡給她梳了個低調些的髮髻,莊重而不奢華。
到出發的時間了,清潤看了看身側,沒有看見含笑,便問含怡:“含笑還沒有出來?”
“回側妃,含笑姐姐,正在梳妝打扮!”含怡回道。
含怡,今年約莫十五歲,長相清秀,性格謹慎。恆親王府從怡的侍女中,最從出類拔萃的就是含怡了。所以自打整修子衿閣的時候,言禛就讓她在子衿閣里侍奉。
“含怡,以後含笑就是我的妹妹,你該稱呼她為三小姐!”清潤提議道。
“是,奴婢知道了!”含怡微微頜首。
含笑的房門被打開,她今日穿着一襲明黃色盛裝,打扮地格外明艷。含怡幾乎看呆了,她跑過去親切地挽着含笑:“三小姐今日真美。”
“才不呢!”清潤一邊走過去一邊道,“等我們含笑出嫁那日,穿上紅色喜服,那才是最美麗的。”
“姐姐慣會逗我。”含笑的臉頰越來越紅。
她們先去令狐府接上方姨,再一起去太子宮,李明達只好先行一步。
李明達憂心言昭的病情,在馬車上坐立難安,秀怡添油加醋道:“娘娘,你看看側妃主僕好大的排場!你看看那含笑的衣裳都快超越咱們府上的侍妾了。”
秀怡心中憤憤不平,明明她和含笑都是丫鬟,憑什麼含笑能夠飛上枝頭得閔王殿下青睞。那日含笑和閔王殿下幽會,不小心被秀怡的屬下看到了,傳到了秀怡的耳中,轉而告訴了李明達。
可言昭病重,已令李明達首尾不顧,根本無心理會其它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令狐思危已經認了她做義女,他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令狐三小姐,再也不是奴婢了!”李明達淡淡道。
同一時間江南河道
言媼陪着言禛在堤壩上巡視,數日來,言禛都想把言媼送回去,她都不肯走。還留下:“你把我送走,我還會再回來。”的豪言壯語。
言禛對這個小妹實在沒辦法,白日裏只能讓言媼跟着自己由謹慎和鄭不疑時刻保護,以確保她的安全。久而久之,言禛發現只要有鄭不疑在場,言媼的視線從沒離開過他片刻。有時候鄭不疑不耐煩地瞪她一眼,她就盯着他痴痴地傻笑。連她的侍女思落都看不下去了,只能羞澀地低下頭。
江南大雨漸漸轉小,但江南河的水還是又凶又急,堤壩還沒完工,可不能再出現任何閃失。
鄭不疑看到河工忙忙碌碌地,便跳下去幫忙。言媼見狀大驚,沖他喊道:“鄭不疑,你下去幹什麼?快上來,很危險!”
鄭不疑並沒有搭理她,仍是埋頭苦幹!
言媼急的抓住言禛的手:“五哥,五哥,你快命令他上來!他這個樣子很危險的!”
“沒事的,他水性極好!”言禛輕飄飄道。
“你怎麼知道?”她仍是目不轉睛注視着幹得熱火朝天的鄭不疑。
“清潤派他保護我的安全,保護我的安全首先要確保他自己的安全。”他分析道,“五妹,現在水流湍急,你不會水性會往下跳嗎?放心吧,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言媼半信半疑,還是不由自主地替鄭不疑憂心。她也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如此在意一個人,在意他是否安全,這便是對父皇母妃也沒有這樣的心境。
“五妹,你是不是看上鄭不疑了?”
言媼先點點頭,然後誠懇地望着言禛:“是的五哥,我喜歡上了鄭不疑!”
“言媼,你是不是見慣了燃城對你阿諛奉承的富家子弟,偶然間在鄭不疑這裏碰了個釘子,勾起你的興趣?若真如此,五哥告訴你,那不是愛!”
“五哥,你愛過嗎?”言媼反問道,言禛如實地搖搖頭,她又道,“那你沒愛過怎麼知道什麼是愛?又怎知我對他是不是真心。五哥,這點你比不上十哥,十哥愛得坦坦蕩蕩,他為含笑可以不顧一切?”
“你說言律愛的是含笑?”言禛恍然大悟,難怪清潤不選擇嫁給十弟,“你不了解母妃,她疼愛十弟,自然不會讓十弟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為妻。所以十弟和含笑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所以,五哥是因為所謂的背景才娶清潤姐姐的?”她不懷好意地打量着言禛,氣鼓鼓道,“真不明白清潤姐姐為什麼嫁給你當側妃!我真為她感到不值。”
“我會好好待她的!”言禛脫口而出,似是下定了決心。
“有情人總會終成眷屬的!十哥也好,我也好,我們一定要跟我們心愛之人在一起!”
忽然波濤泛濫,狂風大作。言禛一看頭上烏雲滿天,似要下雨,便拉起言媼就要離開。
二人身後的府兵露出了狼子野心,抽出來兵器向他們發起了進攻。河下的鄭不疑一躍而起挑了上來迅速地加入了戰圈。
“五哥,又是誰要殺我們?”言媼被嚇得渾身顫抖,沒想到短短几日她竟要經歷兩次命中大劫。
府兵越來越多,眼見鄭不疑要處於下風,言媼好像沒那麼害怕了,便沖他喊道:“鄭不疑,本公主能和你死在一起,也值了!”
鄭不疑心下一振,這個刁蠻公主竟然對他......不行,這樣下去他們會死在這裏的。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把暗器,用了十足十的氣力打向窮凶極惡的府兵們。府兵們應聲倒地,大叫了一聲,七竅流血而死!
言禛見他們不再動彈,仰天吼道:“老天啊,我言禛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
謹慎也悲壯地跪了下來。驚魂未定的言媼一直在搖頭,她不相信一直疼愛她的哥哥們會自相殘殺,想想也是,她一個公主對儲位沒有威脅,哥哥們自然很疼他。
言禛要去查看府兵的屍身,鄭不疑及時跑過去,拽住他的手:“王爺小心,奴才的暗器有劇毒,攝入人體,因此他們的屍體都有劇毒!”
言禛心有餘悸地看向鄭不疑,此人怎麼會有這麼陰毒的暗器。算了算了,畢竟救了自己那麼多次,清潤信任的人,他也信任。
一下子死了那麼多府兵,也不好交代,也只能說這些人只因為修河堤因公殉職。
太子宮
清潤和含笑陪着方姨去看了令狐清嫻。失去孩子對她的打擊太大了,令狐清嫻一下子就萎靡了。大夫又說她,催孕催的太狠了加上小產傷了根本,今後怕是很難有孕。
方姨和清嫻抱頭痛哭,清潤讓含怡把帶來的補品放在一旁,悄悄地離開了。
她走後令狐清嫻將她拿來的東西全部扔了出去。
方姨嚇得趕緊抱緊女兒:“嫻兒,你冷靜點,你身體虛弱,不可激動啊!”
“都是因為令狐清潤,太子殿下才會嫌棄我!”清嫻抱着母親哭訴着,“萬不得已,我才會冒險催孕,母親,我淪落到這般田地,都拜令狐清潤所賜.......”
方姨警覺地捂住女兒的嘴巴,示意含蘊先下去,又扶女兒躺下:“嫻兒,為娘說句公道話,這不關清潤的事兒。”
“不......”令狐清嫻依舊師心自用,“總有一日我會在令狐清潤之上,等太子殿下即位,我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妃,那時候我就能名正言順將令狐清潤踩到腳下。”
太子宮裏的梅花香飄十里,形形色色的命婦們傳說中梅樹間,個個穿着惹眼,好像她們才是爭奇鬥豔的主角!
清潤正要隨李明達前去給太子妃行禮,含笑上前攔住了她:“姐姐,含笑肚子難受,需要去方便一下。”
“可是吃壞了什麼東西?”清潤緊張道,“要不要請個大夫瞧一瞧?”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含笑道,令狐清潤說在前面等她,清潤抽回手的那一刻,含笑爽然若失地望着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禁紅了眼眶。
太子妃見到清潤第一眼就被驚艷了,這位側妃雖然容貌並不是那麼令人瞠目,但氣質華貴,一看就出自高門大戶的嫡女。太子妃心有餘悸地深吸一口氣,還好不是清潤嫁給太子,不然拋開她的家世,太子也會對她怦然心動。
首次拜見太子妃,表示尊卑有別,清潤跪下行大禮:“妾身恆郡王側妃令狐氏拜見太子妃娘娘,願娘娘長樂未央,萬福金安!”
“妹妹快請起!”太子妃親切地朝她撫了撫手,又轉向李明達,“五弟妹啊,令狐妹妹進門,能幫你分擔些瑣事,今後你就能專心照料言昭了!”
“娘娘說的是!”李明達流露出不可言說的神情。
“聽聞近日令狐丞相新認了一位義女,不知是誰?今日可隨令狐妹妹前來?”太子妃問。
清潤正要回答,只聽秀怡已道:“回太子妃,就是令狐側妃的侍女含笑,您在婚禮上見過的!”
“原來是她啊!”太子妃抿了一口梅花茶,“令狐妹妹,那姑娘怎得你青睞的?”
“回娘娘,含笑自幼與妾身一同長大,情深似海,妾身想給她尋一門好歸宿,故而才讓父親認他為義女。”清潤淡淡道,不知不覺回憶起與含笑的過往,不禁展顏一笑。
“我前幾天去母妃宮裏,遇見蕭妃娘娘,蕭妃娘娘說十弟被一個賤婢勾了魂魄,非要娶她為正妃,蕭妃娘娘甚是苦惱。”太子妃道。
雖然清潤知道今日太子宮賞梅是一場鴻門宴,太子妃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卻沒想到這個矛頭指向了含笑。她也在慶幸含笑此刻不在,沒有聽到這番話。
“可不是啊!”李明達見清潤神色不悅,添油加醋道,“也不知道是哪個賤婢勾引十弟,十弟的正妃怎麼也得是個世家之女。令狐妹妹,你說呢?”
清潤強撐着笑意:“母妃慈母之心,一心為十弟好!可是十弟喜歡那姑娘,就說明那姑娘自有她的好處!”
“粗使的賤婢能有什麼好?就會那些狐媚的把戲!”一直沉默的翊王妃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