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賣友騙符亂箭穿心 矯詔潛藏軍門奪宮(上)
上回說到呂產和呂祿一回到相府,呂產就密謀道:“現在齊王公開造反了,而且矛頭就直指我們呂家,而他的兩個兄弟劉章、興居還算是什麼我們呂府上的姑爺,可見平時對我們所謂的盡心儘力都是假的,我們再不對他們兩個下手,恐怕就晚了。”呂祿惡狠狠道:“相國說得好,他們就是一直在我們中間充當內奸,將我們的一舉一動泄露給他的哥哥齊王,再來對付我們,以至於有今天的齊王變亂髮生,今天,一定要剷除他們不可,但這事兒,不要做得那麼明顯,就調用我們南北軍秘密動手,一舉擒來。”
呂產便高摯出兵符,號令道:“長樂宮衛尉呂更始,以及南軍虎賁軍聽令,馬上緝拿叛賊劉章、劉興居兄弟,不得延誤!”庭下頓時傳來更始一聲整齊而又高亢的應聲:“我等聽令,立刻緝拿叛賊劉章、劉興居······”就在這時候,一人大聲呼應道:“相國使不得,你千萬使不得······”呂產循聲一看,見是自己的親信幕僚,符璽御史襄平侯紀通,便問:“為什麼?”紀通回道:“現在諸將,強於大內,橫於大外,都是引而不發,現在要是殺了齊二公子和三公子,那就是激發內外的變亂之始。不如就這樣保持現狀,明的派人嚴密地監視他們兩個,暗的軟禁他們作為人質,那樣齊王還有些顧忌,就不敢立刻興兵入關。齊王是第一個造反的人,如果他們不敢立刻興兵,那就等於天下冷場了,接下來我們就有時機一一收拾他們。”
呂產、呂祿兩兄弟一聽也有道理,心裏就活泛起來,豈不知這一來就錯過了剪除天下變亂根源的良機。也怪諸呂風水在外不在內,所以,女兒個個外發,而本家的幾個男丁全是優柔寡斷的貨色,決定是難成大事的。可呂後偏偏還給他們天下無二的高位,這一來德不配高位,必有殺身大禍端,呂后出乎本心送給他們的至高無上的萬代富貴,就成了他們的催命符。當時,二呂交換了一下眼神,嗯嗯幾聲,竟然聽從了紀通得建議,收回成命,更始本來就不想幹活,一定更是贊成,就這樣,讓兩個齊公子逃過生死一劫。
再說這個齊王公開興兵討伐呂氏,但呂氏名義上是在扶持后少帝劉弘,所以在道義上未必討巧,天下響應的人也就寥寥無幾,更多的人只是觀望。更要命的是,從齊都臨淄亡命到長安的琅琊王劉澤,已經被齊王逼得不得不反對他了。現在他的琅琊國已經失國,而且,齊王小兒還捏着他一家家眷性命做人質,這也讓劉澤不得不借力少帝和呂家勢力,去平衡這個熊孩子,說穿了,他不想齊王取得天下。他也在提頭替少帝出兵討伐齊國這個貳臣,這樣一來,灌嬰他們不得不聽從二呂實際上把持的朝廷詔令,東出函谷關進襲齊國。
灌嬰率大軍東出函谷關,到了滎陽,灌嬰和靳歙、傅寬密謀道:“諸呂手握兵權,雄踞關中,別看他們現在沒能怎麼樣,但時間一長,他們就會膨脹出野心來,就會聽信高人指點而變化,圖謀天下,終有一天,他們會危害劉氏而自立,如果我們現在破了齊國回報,那不是幫呂氏圖謀不軌嗎?”靳歙道:“那可不是,絕不能這樣敢,不如大將軍先屯兵滎陽,我去見齊王和響應他的諸侯們,說動他來大家聯和。”
傅寬道:“那我們就讓齊王暫時按兵不動,回報長安就說是正在戰事相持。”灌嬰道:“說得好,我們就這樣等待呂氏之變,而後共誅之。”於是,灌嬰屯兵滎陽,秘密派遣靳歙去見齊王,齊王正有此意,一定大喜過望,於是,大家約定好,齊王屯兵齊國的西界,灌嬰等就屯兵滎陽,就這樣相持着。
再說呂王呂祿,年齡不是很大,生長在後戚富貴之家,渾身免不了沾染上一股紈絝氣,朝堂之下,他和酈商之子酈寄意氣相投。這個酈寄是個天生的玩家,什麼鬥雞走馬,什麼賭博田獵無不涉獵,無不精到。這人絕活太多了,竟然懂得禽言獸語,學什麼像什麼,平時和呂祿一起痴迷田獵,他能學習禽獸的各種叫聲,學公的引來母的,學母的引來公的,引得那獵物紛紛自投羅網。所以,一場狩獵下來,讓呂王呂祿的獵獲,從小的雉兔,到大的豬獾豺狼,豐收得滿滿當當。這樣的活寶,讓呂祿一時也離不了。酈寄是名聞天下大辨士酈食其的侄子,是曲周侯酈商的老來得子,酈食其和酈商都死於國事,劉邦一直就厚撫他們家,所以,酈寄也不去做官,只是在家裏和市井上漂游浪蕩,就不自然地有了紈絝的惡習。
呂祿和酈寄自幼以來就是吃喝玩樂的死黨,也是臭氣相投的玩友,長安市上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可是,到了呂后崩后,這呂祿是很難約到了,倒不是他改邪歸正,而是他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了。呂后臨終讓他掌管衛戍京師長安的北軍,封他為上將軍,位在灌嬰和周勃之上,雖是他想玩,他也不敢啊。還有他二姑媽呂嬃,老在他耳邊聒噪,你再不長進,怕是連命都玩沒了,雖然是這樣,他也難以抵禦那酈寄的鼓動。終於,有一天,他一臉沮喪去見酈寄,大倒苦水起來:“唉,我的好日子沒有了,以前多自在啊,自從太後作古,我那壓力讓我都挺不住了,這一天天的,何時是個頭啊?我真不想做官了,做這呂王一點也不好玩。”酈商笑道:“別人倒是求不來的富貴,你怎麼就不稀罕了呢?不過,說真的,那南山獾兔正肥,現在獵獲,架起一篝火,一燒烤,明月下,松泉旁,那是人生何等愜意的境界啊。”
呂祿讓酈寄描述的修仙美景一鼓動,如何忍得住,就道:“好,那我就忙裏偷閑,明天和你一起田獵去,咱們得一閑暇,輕鬆輕鬆,然後再忙,這不為過吧。”於是,呂祿點出虎賁軍親信,牽出黃犬,架起蒼鷹,御百騎席捲到當時皇家園囿——上林苑。好一幅田獵畫卷,旌旗映日,山前的大川之上,細草如氈,灞、滻兩條河流掩映。他們這一行人,一個個彎弓搭箭,鎧甲鮮明,開始了圍場打獵。到了下午,他們一個個獵獲滿滿地高唱凱歌,凱旋迴京,這時的呂祿騎着高頭大馬,率酈寄等眾人,威風八面,在長安天街上耀武揚威。
突然,他看見前面的一座府邸,門楣上鏤刻着“舞陽侯府邸”五個字,心裏明白是到了二姑父舞陽侯樊噲的府邸。呂祿心裏尋思,哎,二姑夫雖然撒手人寰走路了,但二姑媽還在,現在自己這麼威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該在二姑媽呂嬃面前炫一炫了,免得這老太太老數落自己不成器,讓她看看侄兒混得多好,便對身後的隊伍一揮手,號令駐馬,道:“前面就是俺姑臨光侯和老姑父的舞陽侯府邸,我先去看看她老人家再走。”酈寄道:“呂王還是趕緊回了吧,咱們還要去燒烤呢,何必要另外去生枝節。”呂祿道:“急什麼?聽我的。”便下得駿馬,弔兒郎當地手腕串着馬鞭子,去高門大第旁邊的拴馬石拴了馬,對門官道:“快去告訴俺姑臨光侯,說她侄兒呂王來謁見她。”
門官不敢怠慢,飛報呂嬃,呂嬃聽了消息,急急迎了出來,一路叫道:“祿兒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突然,她的臉色劇變,原來她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呂祿一身錦繡的休閑衣着,肩膀扛着雉兔,那份意氣洋洋,讓聲調也難免高了起來,道:“侄兒今天出去田獵,獵獲不少,所以特地看你老人家,順便送點山珍野物過來孝敬······”誰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呂嬃就一點炸了,吼道:“你身為上將軍,卻原來是離棄軍隊去打獵,當下是什麼時候?什麼形勢?你還有心去打獵?呂氏看來是死無葬身之地矣。”說完,一轉身將几案上的珠寶美玉,扔在堂下,摔得稀爛粉碎,那玉碎金壞的刺耳聲簡直要讓人窒息。呂嬃不停地責備道:“這些金銀珠寶不摔了,有什麼用?只不過是給別人保存,我再也不給別人守這些財寶了!”
呂祿臉色血紅,接下來又紅白不定,心裏抱怨,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啊?好好地來給她問安,她卻依仗自己是姑姑,就讓我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由於受到了莫名的兜頭打擊,呂祿木木地站在那兒,一時反應不過來。好在酈寄腦子靈光,要把這場面應付過去,不就是走嗎?便一把拉了呆若木雞的呂祿出得門去。呂祿那個委屈啊,又如滔滔江水,對酈寄訴苦道:“我何嘗不想好好勤政?我怎麼會扔下我產哥不管,要不然,玩出亂子來了,我們也不可收拾,可我活得太累了,我真的承受不了,寄賢弟,你說我該怎麼辦?”
酈寄折腰道:“你是呂王,天下仰視的人物,我只是個混混,哪有什麼主意敢說,只怕是說出來大王你要齒冷三天。”呂祿道:“別廢話,平時不都是你教我的多嗎?快說!”酈寄道:“好,那我就說了,說不好,你就權當是放屁。高帝和呂后共定天下,現在,劉氏立了九個王,而呂氏立了三個王,這都出自大臣之議,此事已經佈告天下,諸侯們以為適宜,名正言順,並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妥。現在太后駕崩,皇帝年少,足下你佩戴藩王印符,卻不去就國守藩,卻留在京中為上將,在此統領北軍,成為大臣諸侯們猜疑的焦點,干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足下何不歸還上將軍的將印,將北軍交還太尉周勃,同時也請梁王產也交回相國印,然後和大臣們指天盟誓,去自己的封國。如此一來,齊王必然就會收兵,天下大臣得享安樂,足下也可以安枕為王千里,愛怎麼樣就這麼樣,想幹嘛就幹嘛,此乃是萬世之利也。”這是一幅多麼美好的畫卷,有樂土的靜好,有盡情享受的恣意,令呂祿怦然心動了。他怕一下子失去了機會,趕緊應道:“這個好,這個好,我這去勸我產哥,他那梁地是多好的地兒,財富美女多得不可勝數。”緊迫感讓他倆趕緊分手,這酈寄緊趕慢趕回到家,進了內堂,看見一個人在暗影中魅影一樣屹立,一拱手道:“讓你久等了······”那人陰沉笑道:“不用說,有好消息了,就那貨色,還想······”
呂祿去找呂產,將酈寄的好主意添油加醋描述一番,讓呂產彷彿看到了天界樂土,他也不想多操勞,也想天天只管享受吃喝玩樂,聲色犬馬,將絕色姬妾左擁右抱,立刻心就活動了。可呂祿又變卦道:“這主意很不錯嗨,不過,這事兒大,我們兄弟兩也不能兒戲,得問問咱們‘呂人洞’的長老才成。”於是,他讓紀通去找呂氏老人呂種,呂種趕緊杵拐杖,氣喘吁吁趕過來,呂產便把酈寄這好主意告訴了他,呂種聽了,眼都瞪圓了,道:“酈寄的話很有道理,若是這樣的話,結局當然是最好的,但目前時機還不到,呂王和趙王你們倆這時都交出兵符,離開長安,一旦齊王不罷兵呢?天下諸侯隨他發難,你說到了那時候,你們該怎麼辦?”二呂兩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脊梁骨颼颼的,心道:“可不是嗎?看來着好日子還得熬,那就緩一緩,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兩個可要一定把握機會。”呂種連連稱是,就這樣這事兒拖了下來,美好的藍圖還得留在希望的田野上。
可過了這一陣子,趙王呂產的心又活動了起來,畢竟一想到在自己的梁國,想怎麼享樂就怎麼享樂的誘惑,比洪水猛獸還厲害,讓他變成了撲火的飛蛾,他就不和呂祿說的那麼認為了。這事兒雖然是呂祿告訴他的,但他卻第一時間放在心上了,恨不得馬上付諸行動。這時候,呂祿聽到了風聲,又來找他,還給他澆了一瓢冷水,道:“產哥,不行啊,我總覺得種老說酈寄的話很有道理,若真是這樣的話,結局當然是最好的,但目前時機還不到,都交出兵符,離開長安,一旦齊王不罷兵呢?天下諸侯隨他發難,你說到了那時候,你們該怎麼辦?”呂產聽了不耐煩道:“這說是也是你,說非也是你,什麼意思?他呂種是個頹廢的老朽,都聽他的,能有什麼用?我不管你了,我自個兒即日就讓皇帝在朝會上籌備這件事情。”說完,也不管呂祿了,拂袖而去,弄得呂祿好不尷尬,從此,兩人開始有隙,來往也稀疏了,也不怎麼過問對方。
就在呂產緊鑼密鼓要籌備交出虎符相印,要去封國享福的時候,突發事件出現了,這一場突發事件驟然就打亂他的這一構想,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齊國那邊出事兒了?在東郡濮陽屯兵的齊王大營,忽然發生了變亂。這事兒還要從老相國召平說起,話說當初齊王有了討伐呂氏,興兵造反覬覦帝王的心思,本來以為一直就不滿諸呂專政的國相召平,會鐵了心幫助自己,沒想到這老匹夫,竟然翻臉不認人,拘泥於朝廷天子才是諸大臣應該忠於的人,竟然自己統領兵馬圍困齊王宮,這也太令人寒心了。後來,雖然魏勃使用陰謀伎倆害死了召平,方才解了自己之困,不想也因此得悉賈壽和召平不相能,被他拘禁的事兒,本着敵人的敵人是自己的朋友的常識,齊王對賈壽開始了十分信任。
於是,賈壽隨齊王出征,一起屯兵濮陽,沒想到賈壽手下有一個家臣,因為品行不端,隨軍的時候,瞞着他去外面尋花問柳,強行姦汙別人的媳婦兒,被人捉姦拿雙獲得。沒想到這廝仗勢是官軍,不但不服,還將別人狂毆一頓。那人氣得死去活來,告在賈壽的門下,這賈壽平生最痛恨的是這類人,剛巧那天自己也酒多了,拿起馬鞭子劈頭蓋腦一頓狂抽,將他打得滿地打滾,暈了過去,扔在柴房裏讓他等死。也是禍福無常,這廝命大,後半夜燜活了過來,就去見賈壽的仇家國相駟均,將賈壽的底細一一告了。
他本來就無心邀功,只是尋思報仇,這一來,駟均霸王犬一樣,趕忙去報與齊王,道:“這郎中賈壽本來和召平是死黨,以前他們不和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琅琊王之所以能逃回長安,脫離我們的掌控,如今對我們不利,如鯁在喉,全都是賈壽在暗中幫他,他才得以逃脫,其實他們早就有了陰謀,以至於造成我們今天這麼被動······”齊王大驚失色道:“什麼?賈壽可是本王一直很信任的郎中啊,我平日對他不薄,他敢吃裏扒外,我豈能放過他?不過,國舅啊,你也不能和他不和就來中傷他。”齊王這一句話,氣得駟均急赤白臉,嗷嗷叫道:“賢外甥大王是怎麼說話的呢?你舅舅是國相,會是那種人嗎?我可有人證,不是胡說的,快,讓賈壽的家奴來見大王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