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迷
()氣鼓鼓地回了淮海路,安芮在莫然家門口轉悠了很久。
直到勉強平復掉一肚子的火氣,才走上前。
莫然已跟保安處過了話,見是安芮,自動開了大門。
管家應門,她默默進屋,目光卻是一滯。
“媽?”安芮只簡單看了秦雅欣一眼,更多的是把不可思議的表情丟給莫然看。
不用猜,定是她走漏風聲。
秦雅欣站起來,快步走到她跟前,“小芮,你看你都瘦了,跟媽回家。”
安芮拍拍母親的肩,“媽,您大老遠的跑過來,不累啊?”
秦雅欣笑,“小然去機場接的我。”
安芮轉過頭對着莫然,臉上雖掛着笑,眼裏卻藏着隱隱的怒氣。
莫然心照不宣地乾笑了一下,目光看向別處。
“小芮,總打擾人家小然不好,我跟你爸已經說好了,先回家住,其他都可以等等再說。”
“其他的,是指把我嫁給一個糟老頭子?”
“小芮,人家青年才俊,怎麼到你這裏就成了老頭子?”
“我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這種商業聯姻,我都不會答應。”
秦雅欣頗無奈,安芮從小雖嬌生慣養,但在澳洲和美國的幾年,都是一個人打拚下來,用不着父母過多操心。
誰知到了婚姻大事上,她脾氣倔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嘆口氣,手上遞過來一個鼓鼓的信封,“小芮,你若堅持,媽也不勉強。這裏是生活費,先拿着。”
安芮垂眸,俄而,抬眼看她,“媽,我已經能養活自己了。你和爸都注意身體,我晚上還有約,先出去了。”
一刻不停地奔出華宅,直到看見敞亮的大街,她才停下來。
上海的夜,從來沒有黑的時候。
順着一路霓虹走下去,回過神之時,才覺已經到了地鐵口。
索性買了票,坐進休息椅里,看着時不時緩緩停下又開走的地鐵,晃了神。
她聽說,那人是安氏的大股東,若是自己和他結婚,則兩家共贏。
她一直都是聽話的孩子,為何到了婚姻這件事上,讓家人這般勞心費神。
父母辛苦打下安氏江山,她不幫忙倒罷,反因她的固執丟了近兩成股份。
說到底,還是自己無顏面對秦雅欣和安建林。
思來想去,給莫然打了個電話,囑咐她幫忙照顧好她媽。
“然然,麻煩你了。”她歉疚道。
“沒事,你不怪我多事兒就好。”
她笑,“我今晚不回去了,明早直接去公司。”
“那你睡哪?喂?”
不等莫然回應,她便掐了線,想了想,乾脆關機。
摸了摸褲兜,工作牌還在。
下一班地鐵進站,她起身走進去。
Deluxe大里,只有一間亮着燈。
下意識地拉開抽屜,那份合同就放在最頂層。
咬咬下唇,安芮深吸口氣。
既然暫時籌不到那麼些錢,乾脆當做帶薪實習,多攢經驗。
打開紅酒,暗紅液體蕩漾起微妙的弧度。
安芮低眉淺笑,第一次在辦公室喝酒,她膽子也夠大。
手裏轉着酒杯,目光卻落在液晶屏上,目不轉睛。
新加坡馳裕項目的數據已經人手一份,競標的關鍵一是創意,二是預算。
地標性建築的設計不同於一般的大,它需要別具一格的新穎。
手比腦子快,嘴角淺笑之時,屏幕上已經顯示出新加坡幾所標誌性建築。
摸清獅城建築慣用風格,她才開始構思。
她想,知己知彼,才會贏得漂亮。
******
清晨,安芮掀開眼,陌生的氣息縈在周身。
俱是實木色調傢具和裝飾,棚頂的水晶吊燈極盡奢華。
眼波輕轉,依稀回憶起昨晚的情形。
她回公司加班,研究新加坡的設計稿,之後……
記憶空乏。
安芮起身,撩起毛巾被,還好衣物在身。
下一秒,低下的頭卻再也抬不起來——
自己明明穿了套裙,為何此刻只着寬大棉T恤?
似乎還聞到了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安芮不敢多想,輕手輕腳下了床,赤腳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沿着半旋梯下到一,四下無人。
心尖皺緊,難道自己,被拐賣了?
恐懼漫上來之前,“咔”的一聲響,她猛地回過身子。
一身休閑裝的男人正從玄關處走進來,身形高大修長,帶着晨間特有的朝氣。
然而再朝氣,都無法蓋住他那與生俱來的危險氣息。
看清人臉之時,安芮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易司城放下手裏的兩個袋子,朝她走來,聲音微啞,“醒了?”
安芮不自覺倒退幾步。
男人寵溺地笑,大手伸過來撫上她的肩頭,“去洗洗,過來吃飯。”
她嘴角抽了一下。
吞了口口水,輕手拂去他溫熱的掌,目光直逼他眼,“我衣服呢?”
“拿去乾洗了。”一臉的理直氣壯。
她頓時瞪大眸子,“為什麼?”
“沾上酒了。”
他說的沒錯,昨晚發現她時,酒杯早已橫倒在她眼前,裸色襯衫已被暗紅浸染。
女人垂眸,俄而,眸光驟冷,扯扯衣擺,“這你給我換的?”
男人不以為意,“又不是沒看過。”
“……”
“快去刷牙。”
“……”
被他推着進了衛生間,看着全新的洗漱用品,安芮有片刻怔忪。
男人好脾氣地倚在門框,“安大小姐,要我親自來?”
聞言,安芮心驚,手一抖,牙刷直愣愣掉進水池。
正猶豫着要不要撿起來,手裏被重新塞過一支。
轉頭看他,不可思議。
“我的,先湊合用。”
安芮原封不動放回口杯。
“怎麼,吻都接過,還在乎這個?”
安芮真想一口水吐他臉上。
拿起牙膏在食指上擠出一截,猶豫一秒,抹上貝齒。
易司城揚起眉,還真是個有個性的女人。
洗好出來,又被男人推着走向餐廳。
意識到自己下身只着底褲,趕忙扯了扯T恤下擺。
易司城在她身後,有片刻的失神。
他恨,為何僅僅是她的一夜,就可以把他吃得這麼死?
心緒頓時變堵,把她在餐桌前安置好后,兀自拿了財經報紙,邊吃邊看。
餐桌滿滿,俱是港式餐點。白咖啡,蝦餃皇,乳酪慕斯,菠蘿包,楊枝甘露……
品了一口,她認得那味道。
安芮踟躕幾下,終於開口,“你…現去的徐家匯?”
餐桌另一頭的人沒理她,依舊把目光埋在報紙里。
安芮偷偷穩住情緒,忖度片刻,復又開口。
“那個……昨晚,你怎麼知道……嗯,我是說,我不是故意……在辦公室喝酒……我的意思是……”
挫敗感襲來,安芮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嘴比啞巴還要笨。
“嗯?”男人終於抬頭,“不好吃?”
她愣住,轉念莞爾,迅速低下頭,結束話題。
盯着眼前的美食,安芮卻沒多少胃口。秦雅欣已經找上門了,她必須儘早搬出去。
安芮腦子迅速被搬家的事佔滿,連易司城肆無忌憚的注視都沒有意識到。
男人看她小心翼翼咬着蝦餃的嘴,嗓子頓時乾涸,一口氣沒順好,竟輕咳起來。
他慌忙拿起咖啡,掩飾掉臉上的尷尬。
她也抬眼,偷瞄易司城,精緻的輪廓,粗重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一切組合在一起,卻只有一個詞——危險。
安芮承認,自己面前這人,危險係數極大。
自己當初會義無反顧地倒追陳遲,就是被他俊朗的外表加上顯赫的才能吸引,現如今,她倒是對這種青年才俊避之唯恐不及。
安芮想,第一次犯錯可以拿年少無知來當借口。
那麼再一次,就不是犯錯,而是犯賤了。
那麼他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未及她參透,男人不知何時已起身,等再次回來,手裏已拎着成衣。
“換上去上班。”
拉下衣套拉鏈www.bxwx.orghy的標籤還沒揭。
安芮嘆口氣,推回他懷裏。她還不想被同事嫉恨的目光射死。
易司城瞬間凜下眸子,冷光探進她眼。
安芮看清,那是不容反抗的神色。
僵持半晌,最後安芮敗下陣來,劈手拿過衣服。
回身,卻不知該去哪裏換。
原地站了三秒,正欲回到剛剛自己睡過的卧室,跋扈的聲音響在耳後,“就在這換。”
睫毛輕顫。
她想,今日定是諸事不宜。
給足自己勇氣,轉身進了衛生間。
進門便反鎖,靠在門板上喘粗氣。
安芮,冷靜。
他不是你一夜情的對象,而是你的老闆,你不能觸犯上司,懂不懂?
易司城杵在空闊的客廳,俊顏慢慢爬上酸澀,他是怎麼了,竟真的對她動心。
一動就是兩年。
沒有固定女友,尋歡作樂絕不留情,手握Deluxe絕對掌控權,卻總覺得少點什麼。
安芮的出現,狠狠激了他。
原來還有這樣的女人,青澀,稚嫩的狡猾,卻從骨子裏透着生生的媚勁兒。
嘴角扯着一抹笑,小妖精。
安芮換好衣服,顧不上細看效果,匆匆打開門,四下找了一圈,一臉焦急,“我包呢?要遲到了。”
男人提着車鑰匙走到玄關處換鞋,“在車裏。”
她跟在他身後出了門,等他提好車,快步行至駕駛窗前,敲了敲。
深色車窗降下來,易司城側目。
女人伸出手,“包給我。”
“上車。”他升起車窗。
安芮抬腕看錶,嘆口氣。繞到副駕座,開門坐進去。
離公司最近的路口,安芮扭頭,“停車。”
男人也不看她,R8徑直停在了Deluxe大廈前。
車鑰匙已經拔下來,臨開車門前,男人調侃道,“你打算在這裏呆一天?”
安芮咬咬牙,下了車。
做賊一樣,低頭快步走到大堂,擠進電梯,躲回辦公室落座。
設計部前所未有的忙,點擊鼠標聲和敲擊鍵盤聲混在一起,黑□面上漸起的彩色線條,充盈着每一寸空氣。
Amanda下了令,下班之前圖紙給她過目,她滿意為止。
不用想,加班,在所難免。
直到下午茶的時間,安芮才得空去茶水間吃點東西當午飯。
有人說,茶水間永遠是八卦的發源地,一點沒錯。
安芮前腳剛邁進去,幾聲不大不小的唏噓就傳入她耳。
幾個八婆前面的談話內容她沒聽,只斷斷續續聽了個隻言片語,“設計部那個新上任的……今早……易總車裏……”
旁若無人地走過去接水,卻心知肚明,自己的後背早已被人看穿。
拿了包餅乾撕開,剛要拿出一片,卻被生生奪走。
“狐狸精,就是你勾引我們易總?”
安芮抬眸,市場部副經理。
心中暗笑,市場部怎麼這麼閑,出了個沒城府的敗家女。
其餘幾人見有人出頭,更氣粗起來,“八成是潛規則了。”
安芮更想笑,她該說是,還是不是?
尖銳的高跟鞋聲漸強,待聲音停下來,幾個人早已噤聲。
“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