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夜,計
()清早,餐桌前,陽光透過落地窗曬進來,暖意融融。
安芮放下刀叉,“對了司城,昨晚韓總來電話,說……Sara在醫院搶救,要你儘快趕回去。”
男人的笑,瞬時僵在臉上。
半晌,他才想起來該說些什麼,恍惚道,“他還說什麼了?”
安芮搖頭,淡笑。
易司城大腦飛快轉了一圈,左手是自己的女兒,右手是最愛的女人,究竟該讓他如何抉擇。
而男人不清楚的是,往往有的時候會有人替他做出抉擇。於此,他應該慶幸自己找到了安芮這個善解人意的賢內助。
“我幫你訂了今天最早一班回國的機票,待會兒收拾一下,別誤機。”安芮一手輕輕覆上易司城的手背,安撫地摩挲着。
易司城心頭緊了緊,安芮此般大度,並不罕見,只是心裏的愧疚之情,愈演愈烈。
男人想了想,臉上擠出一絲笑,“沒事,那邊有韓軒照顧,應該沒問題。”說罷拿起刀叉,繼續慢條斯理地吃飯。
安芮忖度片刻,再次覆上易司城的手,一臉正色,“司城,如果你是因為不想留我一個人在這兒,那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反正……我們以後多得是時間來這裏。”
安芮頓了頓,接着道,“世上唯一買不到的葯,就是後悔葯。”
易司城想了想,只好點頭。
他清楚,自己本意也是想回去的,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他怎麼忍心在她出現生命危險的時候不管不顧。
也許真正懂他的人只有安芮一個,會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需要什麼。
兩個人下了飛機已是第二天上午,車子停在醫院門前,安芮善解人意地問,“要不要我也進去?”
易司城寵溺地撫了撫安芮的發頂,“一路顛簸了這麼長時間,先回家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去。”
安芮點頭,目送易司城進了醫院門,扭頭把車子開出去,掛上藍牙耳機,“出來坐坐。”
陳遲趕去星巴克的時候,安芮剛吃完一塊黑森林,男人匆匆落座,“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安芮環顧一周,最後目光落在陳遲身上,“喝點什麼,我請客。”
陳遲邪氣地笑,“易司城呢?”
安芮盯着陳遲的笑看了三秒,然後坐直身子,貼近陳遲的臉,“你跟蹤我?”
對面的男人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愜意地窩進沙發里,“我還沒那麼閑。”
“那你怎麼知道蔡韻如的事?”
陳遲恍然大悟,從衣兜里掏出根煙,點起來,刁進嘴,頓時白煙裊裊。
安芮嫌棄地輕捂鼻子,“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陳遲吐了口眼圈,“最近,不久。”
安芮無奈,揮手趕了趕嗆人的煙味,“我問你,怎麼知道蔡韻如的?”
陳遲略想片刻,神色一點點正經起來,安芮看着對面吞雲吐霧的男人,耐心也漸漸耗光。
她真的沒有多少心情,耐性也是所剩無幾。她從前天晚上接到電話開始,就一直揣着一顆快要發狂的心,被那股死而復生的疑慮和驚恐,生生擊潰。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那個叫Sara的女人,一定不是一般的女人。可她已經不能再去任意猜測、胡亂採取行動了。
蔡韻如的事已經讓她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下子被易司城知道了去,自己豈不成了嫉婦妒婦,若是再魯莽地查Sara,今後還怎麼在他面前故作姿態?
陳遲不理會安芮的逼問,慢條斯理地抽着,直到安芮耗盡了最後一存忍耐,劈手奪過他手裏的煙,胸口起伏火大道,“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陳遲心裏苦笑一聲,他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說了,勢必會牽扯出Sara的事情,若不說,看安芮這架勢,不會輕易放過他。
其實從婚禮上安芮落跑之後,陳遲就一直暗中調查易司城,費了些周折是必然,不過讓他驚訝的,倒是查出來的結果。
易司城去A市見的是蔡韻如沒錯,可安芮似乎還忽略掉了一個人,一個小女孩,中文名字剛取的,說是爸爸現給孩子取的名,易莎莎,以前一直叫Sara。
陳遲啜了口咖啡,他深諳紙包不住火的道理,可面對安芮,他實在不忍心。他多麼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者說,就算是真的,他陳遲也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替安芮擺平這些陳年舊事。
嘴角牽出一抹苦笑,安芮,我瞞着你,不過是希望能夠盡量避免對你的傷害。
如是想,陳遲抬眼,恰巧撞進安芮急切逼問的眸子,瞬間心裏晃了一晃。過往,雖然已被他埋進心底,可有些情愫不是說埋了就能忘掉的。
就如平靜海面下的暗涌,看似平靜,實則早已鼓脹着最強烈的喧囂。
男人掩飾着咳了咳,露出一臉的邪氣與玩世不恭,“我跟蹤你,是因為太思念你,太愛你。
安芮,我們談了那麼多年的戀愛,我是你的初戀,你怎麼會輕易的忘掉我。
我才是最適合你的。”
聞言,安芮憤恨地坐回去,語氣不善,“我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
“我肚子裏有他的孩子。”
“這我也知道。而且……也只有我知道。”
安芮扭過臉,直視他,“陳遲,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如果你知道什麼,希望你能告訴我,但如果是因為單純的想要接近我,抱歉。”
對面的男人突然欺身過來,曾經熟悉的氣息一點點逼近,“安芮,我可記得,是你先把我叫出來的……怎麼,吵架了?”
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般,安芮心跳猛漏了一拍,臉色卻越來越掛不住,抓起手袋匆匆出門。
留在咖啡廳里的男人,瞬間收回了方才的不羈嘴臉,愁容一點一點蔓延上來。
安芮,我多麼希望你能全身而退,或者……就算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也不要受到任何傷害,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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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易司城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醫院,推門進入,一眼瞥見陸希正坐在孩子的床邊,捂面輕泣。
男人輕腳走進,來到孩子跟前,小姑娘睡得正酣,唯獨臉色的蒼白,泄露了她正在生病的事實。
“怎麼回事?”易司城語氣不乏焦急,卻也努力剋制着,盡量帶着安撫的意味。
陸希抬起頭,抽抽嗒嗒道,“孩子半夜發燒,我帶她來醫院,一個人忙着划價交款,一時沒顧得上看着莎莎,結果……青霉素過敏……搶救了好久……”
“沒做皮試?”男人聲音不自覺地高了起來。
陸希見他急眼了,趕緊拉住易司城的手,“做了,當時沒有過敏反應……”
易司城的手瞬間握緊,就算是皮試時沒有過敏反應,值班護士呢?為什麼不好好看着小孩子?陸希一個人忙前忙后本就夠辛苦,還要她接替醫生護士的角色不成?什麼破爛醫院!
“我去找他們領導,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男人的憤怒悉數寫在臉上,陸希看了,心裏一緊,若是醫生不小心說漏了,讓司城知道了真相……
陸希見狀忙拖着易司城出來,合上病房門后,才勸道,“司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理說我這個做母親的最應該恨醫院才是,可畢竟他們也有苦衷,大半夜的值班護士本就少,恰巧今晚病人多,一時照看不過來也是在所難免……算了……”
陸希見易司城聽進去了她的話,心裏才微微放下一點心來,抽泣的聲音才敢放開一聲比一聲高。
男人心裏一軟,看着陸希的眼淚,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猶豫了幾次,終於伸出手,替陸希摸了摸淚,“別哭了,你說不計較了就不計較,孩子沒事了就好……”
“嗚……”
易司城不說倒罷,一說這陸希便跟有了深仇大怨一般,撲將過來貼緊易司城的懷,“司城……我錯了……我……我錯了……”
陸希在易司城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撕心裂肺,男人一驚,忙支起她的肩,看着陸希的眼睛問,“又怎麼了?”
陸希就那麼被易司城捏着雙肩,鼻涕眼淚的抽泣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來,“我媽回A市了……”
好似一個炸雷,“砰”的一聲炸碎了易司城的神經。
“什麼時候?她為什麼回去?為什麼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一連串的問號,一股腦的沖陸希拋過來,陸希明顯的應接不暇,再次放高了嗓子哭起來。
陸希越哭,易司城越急,可他急也沒用,女人的眼淚是無形的武器,她們想何時出招,何時收手,都得由着她們去。除非——
哄。
拉着陸希坐下來,男人手臂微張,想了很久,也遲疑了很久,終於摟過陸希的肩,把她緊緊地擁進自己懷,大手不忘在她背後安撫地摩挲着,“別哭了……聽話……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陸希聞言,緩緩地從易司城懷裏撤出來,抽泣漸止,鼻音卻愈發嚴重,“我媽拿着安芮給的支票,回了A市,說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她本想把Sara也帶走,但孩子半途發了高燒,只好把孩子留了下來……”
易司城的手猛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究竟該不該信陸希的話……
芮芮怎麼會知道蔡韻如的存在,如果她真的知道,想必一定會知道蔡韻如就是他的生母,那她又怎麼會拿支票逼走蔡韻如?
她於心何忍?
芮芮一定不是這樣的人,一定不是,這其中必定又誤會……
易司城不斷暗示自己,要冷靜,要相信他的妻子。
“司城,如果你在懷疑我,你可以打給你母親,親自問問她……我想,她沒有跟自己親生兒子撒謊的必要。”
陸希說著已經調出了蔡韻如的號碼,手機遞他手裏。
易司城愣了愣,心裏頓時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