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閑談
三株香被插在古典的香爐之中，緩乎飄動的煙影在某人手中飄過，妖心低頭垂目，心中所想着自己與自己妹妹的過去的回憶。
在香爐后的骨灰盒空無一物，有的僅僅是上面寫好的魂魄妖鯉的名字，那是妖心痛苦的回憶，他在那一天失去了自己小時候最為親密的人，直到現在內心也常常在痛，他很後悔，但追悔莫及，發生的事態的慘烈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荒謬。
連屍首都找不到，連一點奢求渴望留下來的東西都沒有，他想用自己的這條命來換回她的性命，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是自己做不到，根本就沒人能幫到自己。
自己只剩下最後的親人，自己的孩子，她一直以來都很堅強，自己想要在無人的地方流淚都做不到，一直以來託付給自己的師傅，讓她每天都生活在被拘束的生活中，她活的越來越像自己的妹妹，自己是在迷茫中看着她長大。
妖心緩緩的跪在了妖鯉骨灰盒前的墊子上，身體緩緩傾斜，慢慢的跪拜在了地上。
這裏是魂魄一族的靈堂，自己要抱有對這裏每一位死去的人的尊敬，萬不可輕易流露出自己私人的情感，這是對先人，也是對那些慘死在戰場上的烈士們的不敬。
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悲傷，內心幾乎要溢出的情感被完全壓制，剝奪了感情，歷練至此，苟活至今，一些非人的境界也早已成為習慣而為，感情是武士的禁忌，擅自動用感情只會徒增無關的悲傷，包括對他初戀的師傅，喜歡的妹妹，被妖怪所殺戰死在戰場上的父母，超過尋常感情的最親密的朋友，以及……
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孩子，自己的愛人傾盡所有，由自己的師傅教導，被自己無端改造，終於長大的自己最寶貝的孩子。
今天是妖鯉的忌日，但卻是是妖姬的誕辰，上天把兩次的絕望疊加在一起，讓自己不停的催眠自我，妖姬就是妖鯉，妖鯉就是妖姬，她們是同一個人，她們誰都沒有離我而去。
極其相似的容貌在自己心中反覆重現，恍惚間，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天的黑夜。
丑時的夜晚分外黑暗，帶着自己孩子的自己來到了西行寺家的所在地，在託付給朋友自己的孩子之後，自己靜靜地等待着那用着屍山堆疊出來的奇迹，那天夜裏自己那是瘋了，在被無數次噩夢驚醒后，在夢中幻想到妖鯉臨死前的慘狀后，自己徹頭徹尾的瘋了。
前幾日自己再次從噩夢中驚起，自己看到了妖姬斬下妖鯉的頭顱，那是夢嗎，自己在這些年無數次的悔恨，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搞清楚，因為妖鯉兒時曾對自己說過的願望，她想要成為家主，自己真的是瘋了，自己真的把自己的孩子當做是妹妹的替代品，剝奪了她的一切，連同她的人生。
她本不該是如此狼狽，她的人生應該充滿色彩，但卻被自己親手變成黑暗，被朋友嘲笑，但自己什麼都反駁不了，自己在靈堂前陳訴自己的罪惡，傲慢的自己最終會終結自己的一切，給自己的孩子帶來絕對的終焉。
“請保護好妖姬，妖鯉，我們曾約定好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當上魂魄家的家主。”
一切都為時已晚，但又都為時不晚，既然後悔無法彌補任何事情，那就只有繼續的去做，在錯誤的路上尋找正確的生存之路。
倘若真正到達了那一時刻，自己會做好一切準備。
在所有人的面前，做不到親眼看着自己孩子死去的自己，必會把一切還給她。
上香已過，那人已消失在輕言的虛影之中，做好一次又一次的禱告，讓天地都充斥着自己的決意。
……
“……喂。”
身後一聲熟悉的呼喊，青年微微側目，背上的妹紅趴在他的肩上看着地上粗糙不平的小路。
“你是要把我帶到哪個小屋裏么……終於準備把我玷污嗎？”
“雖然路途中有時候會設有那樣用來歇腳的小屋子，但被你稱呼成那樣的地方，那些建造的人會很傷心的。”
“開個玩笑……你對我沒有任何興趣我是知道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現在這副渾身是血的樣子你還有興趣，那你真是噁心到無可救藥了。”
“我最近認識一個人她不是很會說話，她罵人的水平和你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是嗎……那她還真是一個笨蛋啊，連罵人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會的笨蛋可是在哪都是會被人瞧不起的哦。”
“那只是你的偏見吧，她可是很有自尊心的武士，看樣子要是你們見面的話很可能會吵起來的。”
“自信點，把很可能去掉，是絕對會打起來，打個你死我活，雖然我只會痛不會死就是了，我可不想和那種女武士打，會感覺很噁心的。”
“還沒那麼不堪，她是很純潔的。”
“現在純潔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女武士在戰爭的時候有另一個身份，這對於你這懂的裝不懂的傢伙來說已經不需要我再自己說明了吧？”
妹紅嘲笑着，兩人走過一個河畔，妹紅忽然從青年身上生龍活虎跳了下來，然後伸手指着旁邊的湖泊。
“不介意我去洗一下吧，如果想的話和我一起去洗怎麼樣？”
“故作瘋狂的胡話我很感興趣，你說實話我反而會覺得你變了。”
“喂喂拜託啊，我已經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你知道昨天晚上那兩個人拿鞭子的手都在顫抖嗎？他們抽了半天也沒把老子抽死，那一副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真是和以前我見過的一模一樣，明明還沒讓他們看看更厲害的東西，結果一個一個都都害怕的不敢打了……”
長長的伸了個懶腰，還濕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的不舒服，少女的身體此時已經完全恢復，蓬萊人唯一的優點也只有這樣了，在無盡的痛苦中再一次恢復，就像是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死了就代表結束，但蓬萊人卻沒有完全輪迴這一說，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她死不了，完全就是帶着上一世的記憶不斷轉生一樣，能帶給自己的只有臨死之前對死的麻木。
“嘿，這樣盯着一個女孩子看着，你是想和我一起洗嗎？在這種沒人的湖裏唱響對生命的呼喚？”
“我想勸阻你，但既然勸了也沒有，我也不會應和你的玩笑，這樣只會招來你的厭惡。”
青年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套衣物，他將其放到湖邊的草叢中，然後轉眼看着身邊抱着胸部饒有興趣看着他的少女。
“我以前也是一個大家閨秀，只不過我開始選擇放飛自我，留給自己尊嚴最後回饋給我的什麼也沒有，頭疼頭疼……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其實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清白，但我刻意迴避這些，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突然有一天瘋了，去戰場隨便撿一把刀就衝到某個地方，看到妖怪就想直接殺了他，對，想殺的就是你，你覺得這樣的人是腦子有病還是迫不得已？我覺得是腦子有病，哈哈哈哈！”
無人的湖邊只有少女的輕笑聲回蕩，在笑了一會後，少女突然的沉默，青年面無表情的面孔像是在嘲諷她是一個嘩眾取寵的小丑，可憐兮兮的說著自己悲慘的遭遇，藉以博得他人的同情。
“誕生誕生誕生……走在誕生在生的開始面臨黑暗……死亡死亡死亡，步向死亡在死的終結面對幽冥……我偶然間做個夢，夢裏的我這樣對我說過，意義真是出奇的重，我苦思冥想沒想出個頭緒……”
少女看向了青年，瞳孔中沒有期望，而是無比的暗淡，她對此並不抱有什麼期望，也不是希望青年能說一些什麼安慰她的話，只是活久了總需要一個人來傾聽來聽自己的苦惱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含義過深的話我也是不喜歡去思考的，雖然某個笨蛋連和我最簡單的對話都做不到。”
“是……是嗎……真氣人呢……自顧自的說話，真對不起了……”
“道歉的話就笑着活下去吧，我只是會陪着你而已，頂多在你受傷被抓走的時候幫你逃脫，總是故意被抓的話我也是很意外的，還以為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才這樣做。”
“呵……如果不是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早就把你甩了，不，應該是根本不可能會和你有這麼多交集，我才發現你一點也不會說話啊……”
“只是不想讓你喜歡上帥到不可思議的我而已，不快些去洗嗎？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變身幫你一下。”
“醜事三刻一個妖怪變成女人的樣子來襲擊在湖中清洗的少女，沒有比這更恐怖的鬼故事了。”
“何時才能聽到你不再掩飾自己的聲音呢？”
“剛才就是啊白痴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