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綺思
那第三人……
歷劫第三人,寧王,當年寧王,是……
“你……不……”
不能相信,大恍之後是大震,“不可能,不可能是……”
“為何不可?”
伏塗抱着她,翠色眸里平靜的溫和,“玉兒知我心意,玉兒可為旁人下界,我又因何不會為你入凡間。”
“不……”
搖着頭,她眼前漸漸將他看清,僵直的脖間也緩緩能動作,只是,“你不能……”
伏塗溫聲,“是我不能,還是玉兒至今不信寧王身份不同?”
瞳中震顫,她說不出話來。
“看來有人先我對你說了什麼,”他淡笑,抬手撫她額間發,手微落,捉起她一隻手,她的指間,玉環環繞,“應不會是太子。”
她想收回手,然氣力未復,只擰眉抗拒,她心中震顫並不比他這冒犯行徑來得少,他說不是那人,當然不是那人,可……
可!
神色變幻,她幾乎難以掩蓋。
“是誰?誰騙了玉兒?”伏塗看着她,耐心而溫和,若不是他捉着她的手,若不是他將她環在懷中,他幾乎與多年之前無異,連同說話的語氣都像那個昔日大哥,看到她抗拒的神情,溫和笑,“罷,你不願說,大哥就不問。”
她閉一閉眸,極力壓制那潮湧般的情緒。
壽仙,壽仙是讓她知當年曆劫還有第三人的人。
他說,那人,是丹鳳。
她驚,疑,最後不信。
然,早一些時候,就在這同一日裏,同樣對她說丹鳳的,是,道祖。
道祖……
無聲的喚,她不知這樣何樣的心緒,道祖,她從無一絲懷疑的,道祖。
幼時到今,從未,升起一絲疑念。
可這人,眼前人卻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告訴她,她的道祖,將有可能騙了她。為何……
她不能明——為何,為何道祖要騙她?
瞬息萬念,然這最後的念頭卻仍讓她心神大變,驀地睜開眼,驀地對上伏塗翠色的眼,她連這眼中神色都未看清,滿心都是一念:
原,她仍是不信的,不信那人會是丹鳳,所以此時驚、駭,卻依然是信了,原來,她心中仍覺不是丹鳳——不曾不信道祖,只是,不信那人是丹鳳。
這兩者間,差之一步,然就是這一步,是她永不會踏的一步,她的腦中亦沒有踏過這步的意識。
現在,伏塗將這一步替她踏了開。
心神皆震之下,她眼中少有的無措,這神情在她面上極少出現,以致落在伏塗的眼中,他翠色的瞳里緩緩的柔和。
這柔和不同方才,顯得更真切和炙熱。
他是一個慣於隱藏自己的人,他的父王還在世時,那大抵是妖族唯一一個看穿他的人。
“你可以隱藏,這並不妨礙你成為一個好妖王,人們會愛戴你,擁護你,只要你一直,能隱藏。”
彼時,父王對他這般說。
——他果然也成為妖民們愛戴的妖王。
做太子時,他們喜愛他,成為妖王后,他們更是擁護。
但無人知曉,他對妖族,對這個王位,從無喜愛。
無喜,也無厭。
父王曾道他早智,他看妖族眾生,看芸芸妖民,如螻蟻,如蜉蝣。
太渺小,也太卑微。
他坐在王位,如同修理一簇無狀的花叢,將妖民擺弄,將妖族修剪成任意的樣子。現在,這裏是四界的桃源。
“玉兒會喜歡這裏。”
低低的,他眼中含笑,指背拂過她臉頰,溫柔繾綣。
“你,”她側臉避過,眼中是複雜和抗拒。
他溫柔不變,“不喜也無妨,它會變成你喜歡的模樣。”
放下手來,他短暫的給予她縱容,大約她自己亦不知,她那露出的無措的模樣令他多麼的,難以自持。
是了,就是她了。
多年前那場結拜,他第一眼看出她女子之身——一個神族的小仙人。
清澈天真,好奇也狡黠。
多麼有趣。
他與她結識,與她結拜,聽她喚他大哥,他是多麼自負,認定使下手段便可令她永遠留在妖族,然她卻突然消失。
眸底一抹暗,他緩緩起身來,“不會了。”
不會再有一次尋而不得了。
俯身,他將她放上竹榻。
她身子僵直,在碰到床榻的一瞬更是僵硬,“大哥……”
低低的,帶一點求,她顧不得蕪雜心緒,“你我結拜多年,我一直,一直當你是義兄,當年是我錯,不該欺你騙你,更不該假死脫身,我年少輕狂,大哥不要與我一般見識。”
“嗯。”他應她,語氣輕鬆,彷彿不知她話里的意味。
她微滯,饒是混亂也看出了他是故意,故意作聽不出來,心裏大嘆這根本不是她記憶里的義兄,可面上也不能露分毫,她只懇切着聲音,“上一回,上回也是我,不該擅自進大哥私殿裏,大哥要是生我的氣,就關我幾日,不吃不喝沒有法力也無妨,都是我該着的!”
手臂還微僵,她艱難舉出幾根手指,就差賭誓認錯。
伏塗輕輕笑,翠色的眸里愉悅而輕鬆。
這模樣……
她心底隱隱一慌,按說她說到這裏,他要是直接戳穿或着與她虛與都是尋常,可偏偏……他不慌不忙,對她的試探饒有興緻,彷彿……
胸有成竹。
“玉兒說的不錯,”他坐在她榻邊,將紗薄錦被細細蓋在她身上,“你的確惹我生氣,不過,我將你帶來,不是因生你的氣。”
“那你是……”
“大哥是為你好。”
伏塗看着她,“你在神族的處境,你身在其中或許不清,但大哥看得清楚,三十三天裏,怕是玉兒已成諸人眼中釘。”
她眼中微滯,“我……”
卻也反駁不出什麼。
伏塗緩笑,“玉兒在那裏太危險,大哥將你接來,不好嗎?”
“可,”她眸底閃動,“可我想在那裏,”聲微低,“大哥若真對我好,就當順我心意不是嗎?”
這一句,到底露了真實情緒,她看着他,就像多年前的義兄。
伏塗眼底涌動,他嘴角仍是牽着,眼底卻絲絲的冷,“玉兒還是放不下他。”
“你太天真了,”輕輕的,他撫過她的眼,“天真到分辨不出真正的喜愛,你對他不過一點年少綺思,長了,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