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愚鈍
“殿下……”
低喃一聲，她有片刻不知自己喚的是誰。
是那個暴烈的太子，還是三十三天清風朗月的高嶺之花。
他目光緊鎖着她，兩種眸光變幻，她的聲音彷彿將他安撫，那暴烈漸漸退去，他與她咫尺之距，到底，剋制了住。
“是壽仙么，”她輕輕的，“他說了什麼，竟將你氣成這樣？！”
她慍怒，也心虛，想到壽仙威脅她的，說當年那人間之人是丹鳳，饒是她心中不信，這會兒也虛，只恐那老仙真在大殿之上胡言……
這會嘴上輕着問，眼裏悄悄的觀他神色，只見他恢復如常，不像被壽仙說出那事的反應，眼裏一閃，心裏便閃一念，心道還不如趁他不甚清明，就方才那般問，興許能看出些端倪……
這般一想，眼裏就露了端倪，殊不知這樣近的距離，她察人顏色便利，人家看她也近，一不防就被他看出點滴意思。
“氣成這樣，”聲音不見異樣，他問，“這樣，是哪樣？”
眸微眯，一點森然的味道。
她立時一震，這隱隱森然的模樣，她忍不住又想起那暴烈太子，可也敏銳覺察這時候最好別提他，於是強作淡定，“就是這般啊。”
抬手，她虛指他的臉，“你從進來就調息，我認得你這多年，還沒見過這般，再說，”微壓聲，“我都聽說了，那壽仙在大殿裏臨時反水，把神官們氣壞了，他那樣一個老謀深算的，吃你這一悶虧，說不定要怎麼回擊……啊，說到這兒，你做了什麼，怎老仙者忽然這麼配合？”
求問是真，轉話題也是真，好在太子殿下盯她片刻，到底寬仁放過了她，只道，“咒法。”
咒？
“你給他下了咒？”她不覺聲音高了些，見他點頭，倒不知是好笑還是什麼——總之有些複雜，這般四界有尊名的老仙，怕的……是咒法。
“很險的咒吧，”摸摸鼻子，“那怪不得……”
用這麼個法子，就是尋常人也沒面子，何況被奉了一輩子的壽元呢。
她這會已經認定是壽仙反擊了什麼，只是看這人……
眼裏微動，便揚起笑來，“殿下真當厲害，”好話先堆上，“能令這老仙畏懼的咒法定是非同尋常，果然天賦異稟非同常人！”
他目輕眯，看着她，許是離得太近，她從這淺淡的表情還看出了一點似笑非笑的勁兒來。
這神情本應違和，可此刻又那般自然，她心裏微凜，“不說便罷，我反正早晚能知……”
他輕笑一下，這下笑意明顯的真讓她呆了一呆。
這個笑……
心裏狠狠一顫，直到下得雲駕，回到靈霄宮，她心裏不甚尤甚。
靈霄宮早有慎行捧公務，她便以此不往書房，在回寢殿時猶豫片刻，卻轉個彎，往未名殿去。
芳姑跟在其後，恭順斂目，到未名殿，成琅只讓她在殿外，她亦不多言一句，聽從得在殿外。
成琅徑直入殿，這個殿中一切都是照着她喜好，原先小院的東西也在她住進這裏時陸續搬置了來，芳姑聞弦知意，這殿裏無多少人侍奉，且在她進來時悄然隱了去。
她心裏微松，快步步入內殿。
內寢之外，一屏之隔，在她踏入之時，果然緩緩現一人影。
她神思一緊，又極快鬆開，“道祖！”
低聲，也微急。
果然，好在！
“道祖……”
聲促，不覺近，屏風旁，道祖的身影半隱半現，她便知這不是道祖的原身，只是果然，在聽到天君下召令便直覺道祖會現，現下，果然……
這殿中儘是她氣息之物，果然道祖在此處。
“琅兒。”
道祖目光慈藹的看着她，這一聲卻也嘆的微肅，“痴兒，何執至此？”
步微頓，她緩緩停在了近期，幾步外，不能近。
“道祖……”
些些狼狽，這是她第一次在道祖面前有這般感覺，往前，便是當年三問傳遍終南，她也不曾這般……覺得心愧。
低身，她直身跪下，叩頭，“徒兒有執，不能解，徒兒令道祖失望了。”
再一叩，“道祖之言，徒兒並非沒有深思，然，徒兒愚鈍，幾思之下，仍不能忘懷，”抬頭，有愧也有韌，“道祖恕徒兒……犯這一回傻。”
道祖面色肅，“你見過壽仙。”
“是……”她抿唇，“徒兒已見過。”
“既見，仍不悔過？”這一聲，已有沉壓。
她心神皆凜然，這是多年在道祖膝下，她從不曾忤逆，便從前多有惹禍，也其實心中知曉那是在道祖縱容之下，她深知道祖不會因那些有怒或……真正對她失望。
然現在，在這一句質問之下，她感覺到了……道祖在失望。
心中狠狠一酸，險些淚流出來，“道祖……”
“愚鈍！”
她一顫，“我不信！”
“壽仙道，道那歷劫之人，當年曆劫第三人，是丹鳳！”抬頭，“丹鳳，他怎麼可能……道祖不知，壽仙還道，道丹鳳對我……”再說也還是荒唐，她語調都些微變化，“對我有慕？”
這讓她如何信，那壽仙怕不是為挑撥而挑撥。
她這樣想，道祖亦看透她的心思，他肅色依舊，反更添沉色，“不信，壽仙的話你不信，那為師的話呢，阿琅你可也不信？”
她一滯，“怎、這怎會！”
她如何會不信道祖！
然話一出口，面色已是蒼白，“道祖，道祖的意思是……道祖是告訴徒兒，壽仙所言，乃真？”
這讓她如何能信？！
濟廣道祖目有悲憫，他沉沉一嘆，未語，勝千言。
她瞳里驟縮，這一刻真正慌張。
道祖看着她，“琅兒，何此一問？便無丹鳳，觀止異處難道不見？”
他在問她何必多此一問，就是沒有丹鳳，沒有壽仙所說的事，觀止的異樣，難道她便沒有看到嗎？
她臉色煞白。
道祖輕嘆，“看來，你果有所察。”
“道祖……”她驀地回神般，膝行至前，跪在道祖腳邊，“道祖，到底，他到底……”
心神極亂，她幾乎抓不住一個理智的神思，只是不斷想着雲駕里那異樣一幕，他的臉與人間模樣重合，她退身，再次叩下去，“道祖慈悲，求道祖，再憐不孝徒一次，告知徒兒，他……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