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落平陽

第2章 虎落平陽

二叔喝多了,哭的稀里嘩啦的。一會兒感嘆着這些年來的不易,終於讓謝天成了家,也算是對得起身故的兄嫂。一會兒指着二嬸的鼻子抱怨她沒能給自己生個兒子。說什麼沒有兒子,活着都沒意思。

直到二嬸和二妞拖着二叔回家,謝天的耳根子才清凈下來。折騰了大半天,謝天實在是有些累了。把殘渣剩飯收拾一下,便坐在院子裏的一棵棗樹下,仰望着天空發獃。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活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啊?

謝天微微閉眼,冥想着自己這無數歲月以來的一次次轉生,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好讓自己徹底安息。

西間裏,周景衣將母親王氏抱回床上,倒上一杯開水冷着,從衣襟中取出一個小布袋。布袋裏,有幾十顆土色的藥丸兒。這是用謝家二叔給的彩禮錢買的救命葯。

王氏在周景衣的攙扶下微微欠身,喝了葯,重新躺下,看着周景衣,眼中含淚道,“我兒,苦了你了。”

“不要說這種話。”周景衣道,“好好養病。”

王氏道,“唉,到了這一步,你也該死了修鍊的心思了。謝天這孩子,看起來倒也老實可靠。你跟他好好過日子,生個一兒半女的……”

周景衣眉頭挑了挑,有些不耐煩了。這般類似的話,自從定下親事,一直說到現在,周景衣聽膩歪了。口中說道,“娘,你累了,睡吧。”幫着王氏掖了掖被子,周景衣走出房間。到了房間門口,便聽到身後傳來王氏的一聲長嘆。

周景衣心底也是嘆氣,順手帶上房門,看着堂屋裏簡陋的陳設,轉眼又看到院落里靠着棗樹坐在地上的謝天,周景衣呆了片刻,在椅子上無力的坐了下來。

從今以後,這裏,就是自己的家了。眼前這個半大孩子,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遙想當年自己信誓旦旦的要成為武聖,要賺很多很多錢,要娶好幾房妻妾的美好理想,周景衣心中,自是打翻了五味瓶。其中的酸甜苦辣,當真難以言表。

院門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周景衣在家嗎?”

聽到這個聲音,周景衣心裏咯噔了一下,神色也僵住了。

謝天睜開眼,看着院門處站着的兩人,愣了一下。“你們是……”

兩人具是一身青衣,手中持劍,明顯是武者打扮。都是二十來歲年紀,一個身材頎長,面若冠玉。一個矮小一些,也更黑一些。

“嘿嘿,你該不會就是周景衣的丈夫吧?”那矮小男子笑着打量謝天,正說著,轉眼看到了從堂屋裏走出來的周景衣,臉上的笑容就濃郁起來。“哈!周師弟,許久不見,倒是風采依舊啊。”

“恭喜周師弟了。”另一人道,“新婚大喜的,怎麼也不通知一下諸位同門呢?好歹相處多年,我和劉師弟可是費了不少工夫才尋得這裏,特來給周師弟道賀來了。”

周景衣冷着臉,道,“張師兄,劉師兄,既然是來道賀的,賀禮呢?”

“賀禮?”那矮小男子便是劉師兄了,他看了看同伴張師兄,哈哈一笑。“多年同門之誼,談錢多傷感情啊。”

“誒,師弟此言差矣。”那張師兄笑道,“看看!”他揮揮手,示意劉師兄看看這院落。“周師弟娘家窮苦,夫家亦然。看看這三間破屋,明顯是很缺錢啊。”說罷,又看向謝天,“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謝天。”謝天懶洋洋的回了一句。

“哦,謝兄弟,來來來,哥哥我這裏還有幾個銅板兒,裝在身上,也是礙事,就送給你們,當做賀禮了。”說著,張師兄從懷中摸出幾個銅板,朝着謝天丟去。

力氣太小,銅板在半空落下,跌落塵埃。

謝天看了看面前不遠處的幾個銅板,笑了笑,道,“謝了。”

“誒,不用客氣。”張師兄說罷,又一臉哀傷的嘆氣,看向周景衣,道,“周師弟,本來還想着明年武舉之時,周師弟能為門派爭光呢,看來……唉,人生際遇,浮浮沉沉,周師弟也不用太過介懷了。來年跟謝兄弟生個孩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嘛。”

那劉師兄接過話茬道,“周師弟萬不可灰心喪志。雖然再也無法修行,但還是能圍着鍋台轉的嘛。好好練練廚藝,將來去萬賓樓做個廚娘,日子也過得。再不濟,雪月樓里的老鴇子,我熟得很,可以給周師弟介紹一些有錢的財主。”

周景衣咬着牙,攥着拳頭,終於怒了。“二位!這一年來,你們三番五次的來羞辱我!有意思嗎?!有這個閑工夫,還是好好修鍊去吧!莫要將來淪落到我這般地步才好!真到了那個時候,怕是二位的處境,未必好的過我。”

那張師兄哈哈一笑,陰陽怪氣的說道,“呦呵,周師弟,聽你這教訓人的口氣,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處境?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門派里的青年才俊不成?你信不信,我今日裏就算是把你打死,也沒人敢來過問?”

劉師兄惡狠狠的說道,“這小子就是欠揍!當年打不過她,便也罷了,今日咱們就出一口惡氣!打的她新婚之喜見了紅,倒是一件趣事。”

周景衣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多年師兄弟,她是很了解面前這二人的。前幾次自己一再隱忍,他們也是礙於師尊的威嚴,才沒有動手。這次自己出言頂撞,師尊又去了外地,他們應該真的會動手的。

棗樹下,謝天面無表情的看着三人,無聊的撓了撓頭髮。

虎落平陽被犬欺,這般橋段,實在是經歷的膩歪了。周景衣也是,既然淪落到了這般地步,就忍一忍好了嘛。被他們奚落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周景衣臉色變了幾變,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忍住了,一句話也沒說。早在一年前遭遇不測之際,她就預料到了會有今日的遭遇。雖然心中窩火,但想到病榻上的老娘還需要自己照顧,自然只能隱忍。

好在,那張師兄和劉師兄雖然十分囂張,但到底還是沒有動手。他們多少還是有些忌憚師尊。師尊他老人家雖然外出了,但總是要回來的。奚落挖苦周景衣不是大事兒,但若是打了她……到時候,若是周景衣跟師尊他老人家說了,自己二人,是要倒霉的。

又挖苦了周景衣幾句,便也作罷。

臨走之前,那劉師兄哼了一聲,又笑嘻嘻的看向謝天,道,“小子,好好享受你的洞房花燭吧。哈哈哈!”

兩人走了,周景衣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了一些。看一眼一直坐在棗樹下,連動都沒敢動的謝天,周景衣心中悲涼。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啊。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奚落,連個屁都不敢放!

周景衣無力的蹲下來,在門檻上坐下,雙手插進頭髮里,痛苦的揪着頭髮。

人生際遇,浮浮沉沉。

姓張的這句話倒是沒有說錯。

就在一年前,自己還是門派里最優秀的武生,就算是比自己入門更早的許多師兄師姐,都有所不及。那個時候,這姓張的和姓劉的,哪一次見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先見禮啊!時至今日,這兩個廢物,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囂張了。

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子。

“想開點兒。”謝天道,“就是兩個沒教養的……”

“滾!”周景衣冷冷的念出一個字,想到謝天剛才動也不敢動,屁也不敢放的窩囊樣子,周景衣就氣不打一處來。

謝天訕笑。

行吧。

滾就滾。

他走出院落,在村子裏晃了一圈兒,來到村外的地頭上,看着滿眼的莊稼,打了個哈欠。實在是無聊,便在地頭上坐下來,隨手抓起一根毛毛草,編了一隻小毛毛蟲。

身邊放了一大堆編的毛毛蟲。

謝天累了,便停下來,掐了一株野草的根莖,根莖中空,兩頭截斷,做了一個哨子。對着一頭吹氣,發出“嗶嗶”的聲音。聲音嘹亮,遠遠傳去。

“大哥!”遠遠的,一個女孩兒背着一捆豬草踩着田埂走過來。

“大妞啊。”

來人是謝天的大堂妹。十五歲的大姑娘,如同謝天和二妞一樣,面黃肌瘦的模樣。大妞笑笑,道,“大哥,聽二妞說,嫂子可漂亮啦。”

“嗯,還行。”

“嘻嘻,怎麼坐在這裏,不在家陪嫂子啊?”說著,大妞看到了謝天手裏的哨子,“咦,剛才大哥就是用這個東西吹響的嗎?”

“是啊。”謝天把哨子遞給大妞。

大妞試着吹了一下,臉現喜色。“怎麼做的啊。好玩兒。”

“來,放下豬草,我教你。”

陪着大妞聊了好大一會兒,大妞看天色不早,這才背上豬草回家。謝天也有些口渴了,起身回家。進了廚房,倒上一杯開水,端着水杯進了堂屋。

堂屋裏,周景衣正坐在椅子上發獃。看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了。見謝天進來,周景衣眼神不善的橫了一眼。

謝天乾笑道,“喝水嗎?”

周景衣微微閉眼,想再讓謝天滾,但一個“滾”字在喉嚨里轉圈,終究還是咽了下去。下午謝天出去之後,母親王氏跟周景衣談了談。

“什麼樣的男子能娶你為正妻呢?”王氏的話,猶如一記重擊,打的周景衣渾身無力。

是啊,若非這般窩囊,又是家徒四壁,他怎麼可能會娶自己這樣的人呢?或許自己甚至應該感覺慶幸,至少他不是缺胳膊少腿,不是傻子精神病,也不是丑的看見就想吐。

遭遇不測已經一年,自己也該看開,或者說死心了。

成王敗寇,該認命了。

周景衣沒有說話,謝天也不再理她。喝飽了,便進了東屋主卧。

家裏太窮,晚飯是從來不吃的。又不像都市世界那樣大半夜的也有的消遣,天黑睡覺,是唯一能做的事情。謝天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都市世界,至少好玩的比較多。上上網、看看電影、聽聽歌,總是有樂子。

時間還早,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實在無聊,謝天便又開始琢磨着怎麼才能徹底安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黑透了,一個身影磨磨蹭蹭的進了屋。藉著月光,可以看到周景衣身體的輪廓。

周景衣來到床邊,似是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往裏點兒。”

謝天往裏面挪了挪。

周景衣又站了會兒,好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在床沿上合衣躺下來。她的身子僵直,明顯有些緊張。

謝天知道,周景衣是擔心自己對她有什麼想法。

真是想多了。

生不知凡幾,妻不知凡幾。什麼樣絕色姿容的女子,咱沒有碰過?你這般姿色,真的沒什麼吸引力的。想了想,謝天掀開被子,給周景衣蓋上,之後背過身子,面對着牆壁,繼續想着自己的“自殺大計”。他覺得人活到自己這份兒上,其實也挺失敗的。所謂高手,不該無所不能嗎?一個連自殺這種小事兒都做不到的高手,還不算失敗嗎?

想了半夜,也沒什麼頭緒,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謝天醒來,發現床邊已經空了。起了床,院子裏轉了一圈兒,也沒發現周景衣。愣了愣,謝天忽然心生不安。

那周景衣一看就是個性子剛硬的。昨日裏被人奚落,晚上又不得已跟自己睡在一起,一定倍覺屈辱,不會是想不開尋了短見吧?

你死了不要緊,新婚第二天就死老婆的事情,咱也是有經驗的。可問題是,你死之後,留下你這病重的老娘,豈不是要我照顧?

這就是找事兒了。

謝天來到西間,看到坐在床上的王氏,問道,“娘,景衣呢?”

王氏看到謝天,微微笑道,“景衣的一個朋友給她介紹了點兒女紅的散活兒,她去鎮子上拿活兒去了。”

聞言,謝天鬆了一口氣,衝著王氏笑笑,轉身出去。

自家田裏還有點兒活,謝天扛上鋤頭,下了地。鋤了一個時辰的野草,看看日頭曬人,便回了家。不見周景衣回來,就自己進了廚房做飯。

等到飯菜張羅好了,謝天盛了一碗,端給王氏。

這個時候,周景衣也扛着一包需要縫補的衣服回來了。看到桌上的飯菜,再看端飯給母親的謝天,周景衣的心情好了一些。

認命吧。

這個謝天,雖然窩囊了一些,但好在還算勤快。所以,窩囊就窩囊吧,他照顧家裏田間的活計,順帶照顧母親,自己接點兒散活兒,賺點兒銀錢,日子倒也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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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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