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壚邊人似月
又翻過一道山粱，眼前景色多了幾分煙火氣。
山中黎族小鄉村，寧靜秀美。屋瓦屋頂散落在鬱郁蒼蒼之中，遠遠望去，猶如灰黑色的雲朵抵壓在連綿逶迤的碧濤之上。
在村落與綠色山巒之間，有大片的甘蔗地、香蕉林、檳榔林、楊桃林。
沿光潔滾燙的水泥路進入村中，黑瓦下的白牆上彩繪着黎族古老的習俗文化。
村中少有人影，或許正值中午，都在屋裏躲避烈日而休憩。屋檐下有爆包紮織染印花頭巾的老奶奶，坐在屋前綠蔭流水旁，一邊納鞋底，一邊向陌生遠來客微笑示禮。
“呀，好秀美的村莊。”眼前的景象讓絲絲的疲累與煩躁暫時消退，興高采烈地用毛巾抹着汗，笑問：“奶奶好啊！身體好勒。”
老奶奶停下手裏的活計，慈愛滿面地微笑着回答，絲絲卻聽不懂，但能感覺到友好和善意。
總共只得十來戶人家，十來個小院落被一條水泥路連接着，每戶人家周圍蒼翠掩映，鮮花爭艷，猶如大地上被枝椏串聯在一起的十來簇花朵。
穿過古韻濃厚的小鄉村，小路外幾棵高大參天的大樹綠蔭下，有幾副戶外健身器材。
躲入綠蔭下，看見一口老井，興奮得三人丟下背包圍了上去。
用井沿上現成的水桶，從井中拉上一桶明澈見底的井水來，三人各自猛灌幾口，整個人頓時清涼爽透。
絲絲指着不遠處院落外停的小轎車：“死男人，你看，這裏有車。你不是活地圖導航嗎？怎麼不知道這裏可開車到達，害我這半天腳力……”
不等絲絲抱怨完，農儒敏已經笑起來，絲絲馬上意識到，車是可以進村，但開車進村的路，不是沿着方壚心要走的水路而來。
意識到責怪的理由不對，但心中有怨必須噴出來，絲絲看看農儒敏的笑，馬上該換理由：“這條水已然是到頭了，不是又白費力氣嗎？”
抱怨着，脫下防蚊面罩和防蚊紗袖，把頭猛然埋入清澈甘甜的水桶里，抬起頭來，撩撥打濕的黑髮，摸一把臉上的水滴，絲絲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哼哼，好在這地方倒是挺美的，沒白來，今晚就這裏樹下紮營吧，累了，不想再走了。”
農儒敏站在巨大的樹榦旁，仰望着樹榦上的牌子，大聲念道：“榕樹，樹齡一千一百年。”移動腳步，又大聲念道：“菩提樹，八百年”……
方壚心又從井中拉上一桶水，走到樹下，從頭頂把整桶水慢慢倒下來，然後抖一抖濕透的衣衫，平淡無味地說一聲：“你們歇着，我去打聽打聽。”取了麵包，邊吃邊走向遠方。
絲絲和農儒敏由得方壚心去，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停下來休息時，他像不知疲倦一般，總要去四周探尋蛛絲馬跡。
正當絲絲和農儒敏以自熱方便飯填飽肚子，打算在樹下午睡小憩時，方壚心風風火火從遠處狂奔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找到了，找到了。”
絲絲和農儒敏同時站起來，農儒敏搶先問道：“找到萬水哥啦？”
方壚心氣喘吁吁地搖搖頭。
“神經病。”絲絲大失所望地咒罵一句，懶懶散散地依着大樹榦坐下去。
“雖然沒找到人，但線索有啦。”方壚心接過農儒敏遞上的水，繼續說道：“老李來過這裏，據那戶人家描述，去年冬天，有一個老頭兒，用木製的獨輪車推着一個老婦人流浪到這裏。”
喝幾口水，方壚心指着遠處：“那戶人家還說，那兩個人拒絕了村裡人幫助，一路往那邊去了。”
留下絲絲和行李，方壚心、農儒敏各裝一壺井水，即刻向幾里甘蔗地外的山下奔去。
來到巍巍青山之下，農儒敏仰頭一看，如嗅覺靈敏的獵犬，喃喃自語道：“看那山崖下的潭水，應該就是這條支流的源頭啦。”手往水潭斜上方一指：“他們一定在那崖洞裏住過，必然留下痕迹。”
農儒敏撒開小短腿，靈巧而輕盈的身姿，繞過清澈見底的大水潭，躍上崖洞。
“芳草無盡水無盡，壚邊人老心未老。
心臆蒼蒼路茫茫，季年迢迢心昭昭。”
方壚心衝上崖洞時，聽見農儒敏正盯着崖壁上念叨，也湊過去看崖壁上的字。
字是由石塊的尖頭在岩壁上反覆磨畫寫成，字跡清晰，筆走龍蛇。
看看崖洞裏殘留的炭火渣，再看看崖壁上看似沒頭沒腦的四句詩，方壚心再也無法心平氣和，驚喜和濃愁同聚於心，貫穿腦海，使得面部表情悚然中帶着驚喜。
農儒敏輕聲念幾遍，四下看看，回頭看見方壚心複雜難言的表情，心中猛然明亮，微笑着，晃悠悠說道：“芳壚心，芳壚心，從前有個人時常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叫方壚心。嘿嘿，這麼巧啊！哈哈哈，我心疑惑已解，哈哈哈，是啰，是啰，曉曉的男朋友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呢。哈哈哈……”
農儒敏意猶未盡地大笑一陣，笑看着方壚心：“田益之，方壚心，哈哈哈，你是田益之，也是方壚心，是這樣吧？”
面對農儒敏的靈透思維，方壚心只好點頭默認。
答案已定，農儒敏轉過身去，盯着牆上的字，呢喃道：“整首詩無題，字跡上看，是老李的手筆。意思也明，老李依然輾轉在千山萬水之中，唯獨這最後一句，顯得重複了。”回頭看着方壚心：“你認為呢？”
方壚心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地摩擦着字，是要把字全都抹去，並說道：“最後一句，老李是告訴我，我乾娘和他在一起，並且安全無憂，我乾娘名號薺菜。”
農儒敏看看手機中照的字，笑笑，也撿起石頭來摩擦字跡，並說道：“這就全明白啦，不過，益之兄啊，哦，不對，應該是壚哥。我大膽猜測啊，我們不需要繼續尋找李老前輩，我猜他在祁連山中。”
“為什麼？”方壚心驚愕不已。
“祁連山中有一間小廟，名為昭昭寺。”農儒敏停下來，轉身凝視着遠方，嘆息道：“李老前輩真是高深莫測啊，他早算準了你們會相識成友，會並肩前行。他甚至算準了我們會一起尋找他，更神奇地算準了我們路途上會認識月月妹子。”
方壚心聽得雲山霧罩，卻見農儒敏走到崖洞口，鄭重其事地，對着遠方作揖拜道：“李老前輩，你是神人啊，他日再逢，我要不離左右，甘拜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