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救贖

張銘在前進，但對方的速度明顯更快，兩人的距離不斷加大。

殘存的有限意志力在如同懸挂於浩瀚汪洋之上卻意圖扭轉波濤的單薄絲線，無論如何奮力牽扯，能夠產生的影響也只是微乎其微。

隨着距離的拉開，張銘在對方行徑方向的盡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漆黑洞窟，張銘知道那裏是下樓的出口，那傢伙如果去了樓下自己一定是沒有精力跟上去的。

平地尚且如此難以駕馭，如果到了樓梯上，他的身體恐怕連一步都完成不了。

絕望從心底的深處緩緩潮升，張銘還在努力，但他心底已經漸漸明晰，自己再這樣下去是永遠也趕不上的。

甚至就在他意識開始鬆懈的瞬間，他所身處的幻覺世界已經開始一幕幕閃現自己的過去經歷：

四周侵吞幻覺世界漆黑的團塊開始變得五光十色，如同一張張大幕，分別放映着張銘在過去生活中各種回憶。

這嘈雜的場景進一步削弱了張銘的集中力，他明顯感覺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變得更加的微弱。

生命最後的力量在他的體內逐漸流失，四周的環境逐漸崩壞消亡，原本完整的視野範圍在短得不可思議的時間之內變成了一道狹窄的隧道，張銘在一頭，門在另一頭，那個傢伙在中間。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張銘和他正在逐漸成為現實的註定失敗。

“張銘。”

就在這無盡的絕望之海盡頭，張銘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楊……鈺……】

他感覺到自己的側臉上溫熱的感覺劃過，他奮力地舉起一隻手，朝向聲音的方向。

幻境在他抬手的瞬間有所消減，他看到了一支手指，一支自己的手指，朝着那扇大門。而整個世界在此時生出了無盡的枝節纏繞着他的手臂。

他手沒運行分毫都能夠感覺到來自一切存在的阻撓，他知道那是他的意識與現實之間的對抗。

張銘的身體早已經在藥物與自身疼痛之間的對抗當中被承受了一般人所無法想像的巨大負擔，他知道他通過藥物所壓抑的那些痛覺會不受控制地繃緊自己的每一絲肌肉纖維。

他知道他的軀體已經是在從甩干烘乾晒乾過的衣服上想要擰出來最後一滴濕氣。

他知道從物理生理基本常識上自己的軀體已經不應該再動了。

但那隻手還是朝着聲音的方向伸了過去，彷彿受着某種源自於存在本身的最原始驅動。

手緩緩舉了起來，張銘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有什麼意義，明明她如果來了的話一切就都白費了，那個傢伙會傷害她，會用張銘不敢想像的方式去侮辱那個已經承受諸多苦難的女孩。

然而他還是舉起自己的一隻手。

他期盼着，期待着，滿懷希望。

世界在他的意識當中不斷消亡，張銘已經連自己的身體都感覺不到了。

但那隻手沒有，那隻手指向希望。

希望回應了他。

在視野的盡頭，源自蒼穹的恩光輝映着她的到來，深暗洞窟里的一切都被瞬間點亮，張銘記得那張臉，就像是那個日出的早晨一樣。

他記得那張臉上的一切。

只不過這一次是真正的天使攜光環與羽翼自絕望中升起，斬滅了所有的恐懼，絕望，邪惡。

張銘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他的眼中楊鈺的一切都發著透徹靈魂的光。

那個“怪物”被她擊退，她來到了張銘的面前，她拉着張銘的手，她背負張銘的軀體，她帶着張銘從眼前無盡的折磨中離開。

門關上的聲音是張銘記憶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