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殺人的藥方
“喲,陸一白,今天沒進山採藥啊?正好,我有事找你呢。”說話的是何不理。
何不理竟然到青囊閣來找他,這讓陸一白很吃驚。畢竟,何不理一般不會輕易親自到這裏來,如果來了,那麼一定是有要緊的活計。
“何掌柜的早啊,莫非是你那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正好我前幾天才剛剛采了些川牛膝,是二指寬的老根。”
“人老啦,這老寒腿就沒好過。吃別的葯也不管用,非得要新鮮的川牛膝不可,還有伸筋草,也要鮮的。”
“回頭給您送到府上。”
“趕巧,咱們爺倆前面吃一口。”
“又勞您破費。”
“……”
二人坐定,何不理問道:“你喜歡她?”
什麼事情都甭想瞞過何不理,在陸一白的眼裏,何不理就是一隻千年狐狸精,天上地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陸一白澀澀地搖搖頭:“她經常來這裏拿葯。”
何不理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也年輕過,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在所難免的。“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太多,不過我只說一點:生意上的事情,永遠都不要牽扯到藥鋪裏面。”
何不理是一個生意人,一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專門做殺人的生意。
陸一白點點頭,他當然知道藥鋪很重要,就像衣裳,沒有人能不穿衣裳上街的。
何不理蘸水在桌子上寫了“高鳳”兩個字,再回頭瞧見遠遠來個幾個穿官靴的人,邊走邊打着呵欠,是從馬府的方向來的,便說道:“昨晚上受了些涼,今個這腿就疼得厲害。”
陸一白又問:“用去年的陳川牛膝么?”
何不理道:“陳的我那裏還有些,味道淡了。這次要新鮮的,鮮的祛疼快。”
陸一白道:“既然何掌柜的這麼著急,我這就回去取去,馬上給您送過去。”
“陳川牛膝”就是老法子,何不理說要新鮮的,就是指這次情況卓殊,要再商量。陸一白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麼著急的活,匆匆喝了一碗豇豆粥就回去了。
陸一白再到醉夢居的時候,手裏面真的有一裹新鮮的川牛膝。
何不理微微一笑,說道:“可巧,藥方剛到。”何不理的手中有一張信箋,信箋薄如卵膜、堅潔如玉,乃是徽州澄心堂的紙。別說是尋常人家,就連朝中大員也不敢輕易使用這種紙張,因為澄心堂的紙是貢紙。
陸一白接過那張信箋,上面有一行胭脂寫就的蠅頭小楷:“羅一鳴,瑞霞班之乾旦,酷嗜酒,醉而上場,其艷入神,非醉中不能盡其技……”
這信箋就是“藥方”,裏面的葯就是“羅一鳴”。
陸一白當然不明白,他所做的事情跟瑞霞班的羅一鳴有什麼關係。
何不理道:“西廠凌駕於錦衣衛和東廠之上,絕非浪得虛名。西廠的高手如雲,說它是龍潭虎穴,一點也不為過。”
陸一白點點頭。
何不理又道:“若讓你潛入西廠,你有幾分把握?”
陸一白道:“五分。”
何不理搖頭,道:“可若要全身而退呢?”
陸一白道:“那就要看運氣了。”
何不理道:“殺人永遠都不要靠運氣,一個殺手若是靠運氣殺人,那麼他一定會死得很慘。”
陸一白道:“可是,高鳳是西廠的廠督,他除了在西廠,就在皇宮大內,這兩個地方都不是輕易能進得去的。”
何不理道:“是人就會有弱點,只要找到他的弱點,就一定能殺死他。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哪怕是不用靠近他。”
陸一白道:“高鳳的弱點是什麼?”
何不理笑了,指了指那張信箋說道:“就是它。”
瑞霞班在三日前還不溫不火,只因為在高鳳的壽宴上唱了一次堂會,就變得炙手可熱。連尚書夫人想請瑞霞班到家裏來唱堂會都沒有請到。
瑞霞班的羅一鳴更是烜赫一時,男扮女裝的“乾旦”一下子就在京城立住了腳跟,引得其他戲班紛紛效仿。
而羅一鳴每次都是醉酒上場,僅僅每天下午排一場戲,晚場卻沒他,所以下午的瑞霞班,極其熱鬧。
何不理到瑞霞班的時候,瞧見戲班的後台竟然有錦衣衛的人,不覺嘴邊露出一絲笑意,看來他的“藥方”準確無疑。
高鳳是個太監,太監總會有些異於常人的“需求”,當紅的“乾旦”便是上上之選。所以,羅一鳴從來不唱晚場,因為他晚上要去西廠。
瑞霞班足足有七八十口人,錦衣衛當然守不過來,所以只能守着羅一鳴的房間,以及極其清凈的後台中的“後台”。
戲班的規矩很多,比如後台不允許有椅子凳子,需要坐的時候就坐箱子,行話叫“坐箱”。箱子可不是亂坐的,旦角坐“大衣箱”,生行坐“二衣箱”,凈行坐“盔頭箱”,末行坐“靴包箱”,武行坐“把子箱”,醜行比較隨意,不上場隨行雜役的就坐“旗包箱”。
一場戲最先化妝的就是丑角,陸一白拎了一把水壺在後台找了一個妝枱,在臉上抹了一塊白粉,便是一個活脫脫的小丑。
就這樣,陸一白再去後台的時候,錦衣衛沒有絲毫過問。
陸一白數着箱子,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旦角的大衣箱,而且羅一鳴房間的門口還有兩名錦衣衛。陸一白嗅了嗅鼻子,便夾了一裹東西徑直進入旁邊的一間雜物間。果不其然,這間屋子裏面有好幾罈子封着紅色硃砂印的“九醞春”,乃是貢酒。
接近羅一鳴很難,接近他的酒卻很簡單。
陸一白掩了口鼻,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瓷瓶,將裏面的白色粉末傾入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