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
蘇漓赧然一笑：“其實孫女就是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我爹和我娘帶我來安平居向祖母請安時的情景，醒來后卻發現……醒來后就想來見見祖母，只是因為這點兒小事就來叨擾祖母，還請祖母不要生氣。”
蘇老夫人一聽到這話心中頓時就生出無限的憐惜。
夢裏雙親俱在，醒來時卻只剩自己一人，這丫頭也就只能來看看她這個老婆子尋些溫情了。
蘇老夫人輕輕拍了拍蘇漓的手：“等見着你大伯父了，老身讓他喊你爹回來。”
蘇漓搖頭：“多謝祖母關心，但我爹既然不想回來就別喊他回來了，孫女固然希望能跟我爹常相伴，卻不想見他日日痛徹心骨的模樣，孫女就是因為做了這個夢才格外思念我爹和我娘，平日裏不會這樣的，祖母您就別讓我爹回來了，他在外面反倒會更開心一些。”
蘇老夫人嘆息一聲：“難為你這樣懂事，能理解你爹的難處，可你爹也着實太不像話了，他總該回來看看你。”
蘇漓莞爾：“這有什麼好看的？府里有諸位叔伯、姑母和祖母照顧我，我爹放心着呢！”
蘇老夫人卻沉默着沒有接話。
放心？她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女她自己還不知道嗎？老三若真是關心這個女兒，那就絕對不可能放心得了！他的那些個兄弟姐妹平日裏互相勾心鬥角、你爭我奪的，哪有一個好相與的？正因為有他們在漓丫頭身邊，才更讓人不放心不下！
瞥蘇漓一眼，蘇老夫人暗自有了計較。
蘇老夫人不苟言笑，本就是個話不多的人，蘇漓怕說多了惹蘇老夫人厭煩，便也不敢多言，祖孫二人沉默地在花園裏逛了一圈之後，又別彆扭扭地閑聊一會兒，在安平居里用過午膳之後，蘇漓就回了漓淵居，明明這一上午也沒做什麼，卻覺得身心俱疲。
儘管累，蘇漓還是堅持每天一大清早就往安平居跑，蘇老夫人正是最憐惜她的時候，自然也就縱着她，好在蘇漓不吵不鬧也不任性，蘇老夫人倒也樂得有這麼個貼心又乖巧的孫女在身邊陪着，日子越久就看蘇漓越喜歡。
轉眼七天過去，就又到了月中十五這一天，蘇漓照舊一大早就帶上竹念去了安平居，蘇老夫人在佛堂里念經，蘇漓就在外面跟蘇嬤嬤一起為蘇老夫人安排早膳，等蘇老夫人念完了經，蘇漓就跟蘇老夫人一起用膳。
約莫到了巳時，蘇漓的幾位叔伯姑母就帶着各自的家人來了安平居，蘇漓和蘇嬤嬤一左一右地扶着蘇老夫人去了安平居的前堂。
蘇嬤嬤先一步走進前堂，向裏面的人通報一聲說蘇老夫人到了之後就回身去接蘇老夫人，前堂里的人紛紛起身，準備向蘇老夫人問候，可一瞧見蘇老夫人身邊的蘇漓，一個個就全都傻了眼，所有人幾乎是同時看向二房夫人林氏，林氏卻是真真正正的一臉茫然。
蘇漓怎麼在這兒？！
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蘇老夫人重重地冷哼一聲。
蘇府長子蘇山回神，立刻帶頭給蘇老夫人請安：“兒子給母親請安。”
其他人這才跟着給蘇老夫人請安，嘴甜的還多說了幾句吉祥話，只是蘇老夫人的臉色始終都是繃著的，讓人心裏沒底。
在蘇老夫人身後站定，蘇漓正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給她的這群叔伯姑母請安，蘇嬤嬤就遞過來一盞茶，沖蘇漓努了努嘴。
蘇漓會意，感激一笑就轉身將茶盞送到蘇老夫人手邊：“祖母，這是大伯父昨日命人送來的普茶，您嘗嘗？”
“嗯，”蘇老夫人接過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上一口，細細品味，“還不錯。”
蘇漓淺淺一笑，柔聲細語道：“聽說這普茶產自南邊的寧洱縣，離咱們京城可遠呢，是大伯父專門安排人運送回來的。”
蘇老夫人聞言瞥向蘇山。
蘇山立刻憨厚一笑，道：“這普茶是兒子跟南邊來的商人談生意時聽說的，然後就派人去南邊弄了一些回來，想給母親嘗嘗，給母親送來之前兒子專門嘗過，不然可不敢給母親送來。”
蘇老夫人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卻對身側的蘇漓說道：“你大伯父素來孝順，不管得了什麼稀罕東西都不忘給老身送來。”
“母親這樣的話，女兒可是不愛聽了，您這樣一說倒好像我們都不孝順一樣。”蘇漓的大姑母蘇雲已經是快四十的人了，卻還愛在蘇老夫人面前撒嬌賣嗔。
蘇老夫人斜了蘇雲一眼：“你若真是孝順，就帶着阿陽回家去，你夫家還在，整日帶着阿陽住在娘家算怎麼回事？”
蘇雲原本只是回蘇府回得勤快了一些，可自從蘇老夫人退居幕後之後，蘇雲就帶着自己的兒子蘇陽住進了蘇府，想方設法地要從蘇府扒拉點兒什麼進自己兒子的口袋。
蘇雲立刻擺出一副可憐相看着蘇老夫人：“母親您又嫌棄女兒！女兒就是覺得住在自己家裏舒坦，我夫君都說只要我開心就好，偏母親您總想趕我出門！”
剜了蘇雲一眼，蘇老夫人懶得跟她歪纏。
往二房林氏那邊瞅了一眼，蘇雲突然轉向了蘇漓：“說起來我可是好久沒見過漓兒了，怎麼覺得漓兒比以前清減了一些？這身衣裳不是去年入夏的時候做的嗎？怎麼還穿着呢？我說二弟妹啊，三弟走時可是將漓兒託付給你，讓你幫忙照顧着，你怎麼就把我蘇家的女兒照顧成這副可憐相了？”
林氏恨得咬牙，面上卻露出幾分委屈：“大姐這樣說可冤枉我了，這些年我一直將漓兒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養着，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有婉兒一份，就定有漓兒一份，從來不曾委屈過漓兒！漓兒，你來告訴你姑母，二伯母可有讓你受過委屈？”
林氏冷冷地瞪了蘇漓一眼。
這死丫頭要是敢當著老夫人的面兒胡說八道，看她回去之後怎麼收拾她！
瞧見林氏兇狠的樣子，蘇漓差點兒沒笑出聲。
此情此景之下，林氏怎麼還敢讓她來作證？她這份自信是從哪兒來的？
蘇漓十分明顯地瞄了蘇老夫人一眼，有些怯怯又有些為難的樣子，卻還是揚起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怎麼看都有幾分尷尬。
“姑母這話還真是有些冤枉二伯母了，這些年多得二伯母照顧，侄女才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如若連二伯母都不管侄女了，那別說是去年入夏時做的衣裳，就是撿件下人的衣裳侄女也得穿啊。”
簡而言之，蘇三爺不在的這些年，林氏好歹還記着給蘇漓一口飯吃，但這蘇府的其他人壓根兒就沒管過蘇漓。
在座的都是人精，這意有所指的話他們如何聽不懂？女眷們深諳其中門道，更是能輕而易舉地聽出蘇漓的弦外之音。
當著蘇老夫人的面兒，連林氏都不敢接蘇漓這話，偏蘇雲當場就拉下臉來，疾言厲色。
“漓兒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是怪我這個姑母沒管過你嗎？可你要知道，當年你爹走時是把你託付給了你二伯母，合該她來照顧你，如今她沒照顧好你，你怎麼能連我們一起埋怨上呢？與我們何干？”
面上的笑容一僵，蘇漓微微垂眼，聲音低了幾分：“姑母言之有理，侄女的事，與您何干。”
蘇雲愣了愣，眼見着蘇老夫人的臉色沉了下去，蘇雲的心裏就是一咯噔：“漓兒，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不能斷章取義啊！我……”
“夠了！”蘇老夫人低喝一聲，狠狠地瞪了蘇雲一眼，“多嘴多舌，沒有規矩！”
蘇雲頓時一臉委屈：“娘，我……”
“閉嘴！”蘇老夫人氣得在桌面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蘇雲立刻閉上了嘴。
見蘇老夫人氣得狠了，蘇漓眼神一閃，當即上前兩步，毫不猶豫地跪在蘇老夫人面前，仰着臉十分擔心地看着蘇老夫人。
“祖母息怒，都是孫女不好，是孫女說錯話了，祖母您別生氣，孫女知道錯了，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蘇嬤嬤看了蘇漓一眼，跟着上前一步，彎腰替蘇老夫人續了茶：“老夫人息怒，冷夫人性子爽利，心直口快，卻是沒有壞心思的，她也是關心二小姐，您可莫要氣壞了身子。”
蘇雲的夫家姓冷，自從蘇雲出嫁之後，蘇嬤嬤就改口管蘇雲叫“冷夫人”，連帶着蘇府上下都不再稱呼蘇云為小姐，時時刻刻都提醒着蘇雲她已經嫁為人婦，偏蘇雲臉皮厚，硬是在蘇府里住得心安理得。
看着蘇漓一臉忐忑不安的樣子，蘇老夫人嘆了口氣，向蘇漓伸出了手：“哪裏是你的錯？好孩子，起來吧。”
縱然不是親子，這蘇府里住着的也都是血脈親人，自己親侄女的事兒怎麼就成了外人的事兒？同住一個屋檐下，怎麼就不能照拂一二？是她的兒女愧對這孩子，讓這孩子受委屈了。
“那祖母您不生氣了嗎？”蘇漓眨巴着眼，可憐兮兮地看着蘇老夫人。
“老身不生氣了，快起來吧。”蘇老夫人沒有露出笑容，但面色確實有所緩和。
莞爾一笑，蘇漓搭着蘇老夫人的手站了起來，回到蘇老夫人身後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