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曉義夫婿披甲

女子曉義夫婿披甲

等客人都散去了,也不見郭榮回後院,周憲知道定是他在和幕僚商量如何應對之事。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讓鄭媽媽和管家將客人送來的禮單全部拿過來查看。

周憲看着這些或多或少的賀禮,想了想便道:“年前君侯總計招募了五千流民上河工,我聽君侯講,朝廷往澶州錢糧有些入不敷支,這這禮金雖然不多,但是也算是為小公子積福了,明日裏,管家將財物去兌換一下,將賬簿理好送去軍曹那裏吧。”

管家眼中閃過瞭然,恭敬地應了。倒是鄭媽媽,看着周憲這樣有些猶豫道:“夫人,因為君侯和您事先說過不收重禮的緣故,這收到的賀禮並不重,還全部送去軍曹那裏,這這太委屈了小公子了……”

周憲搖搖頭笑道:“豐哥一個小孩子,哪裏用得了這些東西?再說了,在家中君侯我和還少得了他的吃穿不成?”

鄭媽媽見狀只得罷了,和管家一起告退了。

晚間,周憲看了看睡眼朦朧的兒子,親了親他的小臉,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道:“豐哥,你小人兒不知道錢糧貴,你爹爹可是為了錢糧愁得很,就當是為你爹爹儘儘心,反正我和你爹爹不會少了你的吃穿的……”

郭榮進來時就看到這溫馨的一幕,最愛的妻子抱著兒子小聲嘀咕着。

“娥皇,你這是做什麼呢?”看着快睡着的兒子,郭榮抱了抱,就喚了奶娘將兒子給抱出去了。

“我剛才聽管家說了,那些賀禮你讓他都送到軍曹去……”郭榮的臉上浮現柔意。

周憲笑了笑拉着郭榮的手,思緒卻飛到了前世,縱使錦衣玉食,到底意難平。而此生,簡樸的日子,知君之心,卻過得踏實得多。

郭榮看着目光如春水瀲灧,臉上掛着柔如春風的笑容,不由得抱緊了她……屋子裏有讓人安心的靜謐氣息升起。

此時城內驛所里,趙匡胤看着幾個喝得醉醺醺睡着的幾個兄弟,嘆了口氣,心中卻想着,太原侯這邊到底是得到了什麼重大消息呢?自己完全打探不出什麼,也擔心引起太原侯的不滿,他只得將疑惑壓在心中了,而且他隱隱覺得,即便自己和燕國夫人有舊,但是卻沒有得到太原侯太多的青眼。若是周家大娘子,可能不是如此了……

第二天一大早,節度府前偏院的練武場中,阿久正在和郭榮對打着。

阿久和郭榮一樣是使刀,幾個回合下來,卻是丁點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他眼中的神色卻是愈發的明亮了。一個不慎,手中的大刀被郭榮劈落,他的虎口也隱隱生痛。

“想不到君侯,誒姐夫的功夫也如此了得。”阿久的眼中閃過欽佩之意。

郭榮看着阿久笑道:“你年齡還小,再過幾年,在軍中歷練后,身手肯定比我強。”

阿久點點頭傲氣道:“那是,再過五六年,我的身手定會不輸給您的。不過我知道戰場之上,除了功夫,更多的是靠膽量和謀略,所以我定能戰場殺敵立功,姐夫你可要好生對我阿姐。”未竟之語,自然是欺負了周憲,就不給郭榮好過。

郭榮看着阿久一笑,溫聲道:“好,我便等着你冠翎榮歸的那一天。我想你阿姐也很期待你有大出息的時候……”

“一大早的,你們說話也不找個好地方,怎麼在練武場裏聊起來了?”卻是周憲找來了。

周憲看兩人均是滿頭的汗水,忙讓兩人回了屋子梳洗不提。

“阿久,我不需要你多做什麼,在禁軍之中老老實實的,閑暇里,別忘了去跟着王先生讀書。男子漢立於世,可不能只憑匹夫之勇。”周憲想到阿久即將離開,便輕聲叮囑道。

郭榮也道:“汴梁城中沒有什麼惹事的紈絝,你好生在禁軍里習武,跟着王應讀書,我和你阿姐也就不擔心你了。”

阿久早不是當初被奴僕欺負的孩子了,這一年一個人在汴梁生活,於很多事情也看得清楚,因為阿姐的緣故,他自然被人看在郭榮這一邊,很多事情必須謹慎對待。

“阿姐,你和姐夫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的。”

“君侯,夫人,外廳之中,安內侍和趙行首過來辭行了。”管事在門外稟告道。

周憲想着阿久要走,實在有些不舍。

“我去歲冬天給你做了兩身衣裳,應該還合身。記着好生照料自己,有什麼事情,給我和君侯來信知道嗎?”

阿久眼中酸澀,但是終須一別,忍着不舍,對着周憲拜了拜,有看了眼被奶娘抱出來的豐哥,便出了門,往前院而去了。

“娥皇,別太難過了,總有見面的時候的。何況有娘娘的看顧,沒有什麼事情的。”郭榮看周憲難過的神色,低聲勸道。

周憲看着不知道世事的兒子,嘆道:“我知道的,你快些去前廳吧,都在等着你呢。”

郭榮摸了摸周憲的臉頰,又看了眼兒子,對着一邊的鄭媽媽點了下頭,這才離開。

懷中的孩子也許感受道母親的情緒很低落,不停的拱着頭,哼哼着。

“豐哥這是怎麼了?餓了嗎?還是尿濕了?”周憲的心神放在了兒子身上了,剛才的消沉消失了大半。

一邊的鄭媽媽心中一松,若是夫人一天都悶悶不樂的,君侯回來,自然要怪這些個伺候的人了。

“見過君侯。”安林和一眾汴梁來的人見郭榮進廳,忙起身行禮道。

“諸位不用多禮,請坐。”郭榮在主位上落座,對着眾人客氣道。目光掃過趙匡胤,平靜的移開。

而趙匡胤感到一陣涼意,心中不解,頭低得更低了。

安林恭敬道:“我等奉陛下旨意來君侯來賀小公子滿月,如今事情已了,自當該回汴梁去了,現在特地來向君侯辭行的。”

郭榮點點頭:“辛苦諸位了!安總管乃是禁宮得力之人,眾位禁軍兄弟也是有職在身的,所以我也不多留大家了。”

眾人紛紛道不敢,阿久也在其中,隨着眾人恭敬的叩頭行禮后才隨着管家去了。

開封城大內皇宮禁中中樞門下政事堂,除了王竣、李谷、范質三位相公,就是一向極少入宮議事的馮道也在坐。

曹彬見了四人恭敬跪叩道:“卑職鎮寧軍左廂都校曹彬,參見馮相公、王相公、范相公、李相公!”

王竣看了一眼許久不上朝的馮道,心中不大高興。四相之間,馮道的地位在自己之上,而因為和皇帝的關係,自己一向穩穩壓着范質和李谷一頭。今日自己被匆匆召來政事堂,才知道是澶州來人了。他眼中帶有深意笑問道:“曹彬,太原侯到底是何等要事,要四相齊聚來議事?”

范質一向看不慣王竣居功攬權之舉,沉聲道:“秀峰兄,馮令公還未說話呢。而且今日之事,實在是事關重大,而非太原侯下屬故意生事。”

馮道卻像是沒有聽見兩人的爭吵話語,之事眯着眼,半睡半醒的。

王竣見馮道這樣,對着范質冷哼一聲,心中暗道馮道這個老傢伙,何時說過什麼話?卻是看向曹彬問道:“太原侯遣你來汴梁到底是何事?”

曹彬像是沒有察覺相公們間的衝突,徑直將澶州邊兵卒截到慕容彥超往北漢派遣信使之事說了,末了還將慕容彥超的親筆書信遞上。

王竣一聽事關軍國大事,性急地接過書信,看完后臉色大變:“慕容彥超要反了……”

范質和李谷也忙將書信看了。

“此事須得快快報於陛下知曉,等慕容逆賊搶得先機,就糟糕了。”

馮道此時蔡睜開眼睛,聽了事情原委,起身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去覲見陛下吧。”

四人這才出了政事堂,曹彬心想,此事總算報了上去,陛下和相公們自由定奪的,他也算是將君侯交代的任務給完成了。

當天,汴梁天子的旨意經過中樞諸相們的署名後下發,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曹英(即曹威)為兗州四面行營都部署,以齊州(今山東濟南)防禦使史彥超為副部署,以皇城使向訓為都監,以陳州防禦使葯元福為行營馬步都監,出兵討伐慕容彥超。①一時間,汴梁城內形勢大緊。

郭榮則一心治理好澶州諸事的同事,緊緊看着汴梁城的各種變故以及東面戰場的消息。

“君侯,如今已過一月有餘,朝廷的大軍卻始終未能攻克兗州,看來接下來,陛下定要再派遣人往東面戰場督戰。”王敏眼中金光閃過,看着長桌之上的行軍圖道。

郭榮點頭道:“若是下個月曹英等人再無成果,陛下一定會有所動的。我們這邊平日裏如何往汴梁走動的,此時還是如何,太過急切了,反引來他人的警醒。”

一眾幕僚自然稱是的,如今在他們看來,主公郭榮為人精明幹練,心懷大志,當有大作為的。因為他們做事更是賣力了。

郭榮一回房,周憲看他的臉色,起身替他脫下外袍道:“外間的事情不順利么?”

郭榮洗把臉,搖頭道:“沒有,你知道我想藉此機會,在戰場上有所表現。只是擔心結果還是和前世一樣,雖然阿爹屬意我替他出征,但是王竣等人是不想我有什麼戰功的。”

周憲接過他手中的帕子,讓丫鬟將水盆端了出去,想了想道:“王竣不過是怕你立功搶了他的風頭,若是你背了戰敗的惡名,他豈非很高興?要我說,以你在澶州的成績,朝中定有許多大臣們支持你去的,但是王竣一阻撓,他們支持也沒有用。所以啊,是不是還要在王竣手上幕僚身上用些功夫呢?”

郭榮聽了若有所思,片刻后,緊緊抱了抱笑意宴宴的周憲,狠狠親了一口道:“不錯,王秀峰的幕僚里,確實有人可以用些功夫。”

不說郭榮這邊的打算,只說汴梁皇城裏,天子郭威每日裏為兗州的戰情着急,見朝廷大軍久攻不下,便有意御駕親征。左右大臣紛紛勸誡,北邊上又契丹和北漢蠢蠢欲動,若是天子東行,北疆不穩,則國勢危也。郭威也深知此道理,他就想起了養子郭榮,自己百年之後,江山也只能給養子,若他能在戰場之上立得功勛,當是最好的。便對群臣說道:“如朕不可親征,當使吾兒澶州太原侯替朕辦事。諸卿認為是否可行?”

馮道依舊告病沒有上朝,范質和李谷一向讚賞太原侯行事之風,自然是覺得可行的,不過讓其他人大吃了一驚的,卻是王竣的反應,他居然也贊成了皇帝的提議!要說朝中諸人無人不知他和太原侯不和的,人家做兒子的幾次來疏要求覲見陛下,都被這位王相公給阻撓了。

“既然諸位都認為此議可行,朕便下旨至澶州,召吾兒進汴梁。”

“陛下,如今兗州軍情緊急,不如讓太原侯就在澶州動身往東去?”王竣忙截住郭威的話頭道。

眾人心中都是一梗,郭威心中雖然不高興,但是王竣的說辭確實屬實,他不好反駁,也只得同意了。

待旨意傳到澶州時,已經是一日之後了。

郭榮率節度府諸人接了聖旨,心中卻是激蕩萬分的,前世之事,已有改變了。隨即起身看着一眾幕僚道:“陛下點我行營使,澶州廂軍我只帶兩百人,加上親兵兩百人,人數已足,劉晟、曹彬、曹翰三將跟隨,至於澶州這裏的軍政,要勞文伯先生你總理了,和汴梁、兗州的文書來往,便由崔頌主理;農事河工便有王敏主理;刑名法度之事由王贊主理,糧倉銀錢之事,張美你不可輕忽了……”

“君侯,陛下雖然欽點了五千禁軍任君侯調用,但是您只帶兩百親兵和兩百鎮寧軍,這也太少了些……”王朴正色道。

郭榮沉聲道:“澶州一地一年來雖然軍政疏清,但是若若守軍在此,只怕會生出亂子來。禁軍雖然驕奢,但是陛下既然下令由我調用,也不敢太過駁我的。”郭榮心中自然知道,禁軍不是那麼好帶的,不過,自己又不是真正不知兵事之人,如何統帥,心中已有主意了。

郭榮將澶州政務交代一清后,便帶着劉晟、曹翰等人去了廂軍行營,既然只帶兩百廂軍而去,便要挑選最為精銳之人了。待挑選完畢,郭榮看着這列隊而出的二百精壯之兵,揚聲道:“兒郎們,爾等乃是鎮寧軍中最為驍勇之輩,明日將隨本帥往兗州討伐慕容逆賊,殺場立功便在眼前,爾等可膽怯可怕死?”

郭榮聽見眾人齊聲的“不膽怯不怕死”之語,心中滿意,繼續道:“爾等不怕死,本帥也和眾位一樣,齊心協力殺敵立功!”

軍甲諸事有劉晟等人處理,郭榮見天色,便帶着曹翰回了節度府。

而周憲,已經知道了丈夫即將上戰場的消息。雖然知道郭榮前世里時常親征殺敵,但是於她而言,這卻是第一次經歷丈夫出征之事,就是看見兒子樂呵呵的臉蛋兒,也難以高興起來。

郭榮進屋,便覺察到周憲的心緒,有些悵然,撫着她的肩膀道:“你已經知道我要出征的消息了?”

周憲點點頭:“是啊,這麼大的事情,聖旨一到,我就知道了。你,你要當心,我還有豐哥都在澶州等着你回來……”

郭榮看着吹着泡泡的兒子,一把抱起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三個月左右,我便回來了。你呢,安心等着我就是了。”

周憲看着郭榮抱著兒子走來走去,擠出笑容,當初嫁給他不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時候嗎?自己同他都是知曉戰事結果的人,他定然會平安無恙的歸來的。

第二日才到寅時,周憲便親手替郭榮穿上戰甲,送他出了府門,看他跨上馬帶着親兵而去。

“夫人,該回去了,小公子肯定醒了……”鄭媽媽看侯爺一行人身影早就瞅不見了,忙勸着還站在門前的周憲道。

半天,周憲才深深看了眼郭榮身影消失的街道,回過神點點頭:“恩,我們回吧,不然豐哥沒見到我,定會哭鬧了……”是的,你自去安心爭戰,我便在家中安心守候,因為我深知,你一定會安然歸來的。

不到兩日,郭榮帶着四百人星夜趕路,到達了濟州城下。韓通率兵親迎郭榮於城下。

郭榮對韓通非常敬重,前世此人在自己去后,因為不服趙匡胤奪位,而滿門被屠……郭榮想到此,便先一步下馬親扶行禮的韓通道:“防禦使請起,榮初次領兵,諸事要多勞將軍出謀劃策了。”②

韓通和郭榮早年在郭威帳下便結識了,此時見郭榮不以為尊,同舊時一般謙遜,加之見他的親兵和鎮寧軍的軍容,心中也有思量,態度越加恭敬,笑迎了郭榮入城不提。

而五百里之外的兗州城中,慕容彥超也得到消息,知道並不是郭威親征,反而是養子郭榮帶兵而來后,心中大鬆一口氣后,便是滿腹的怒火——居然派遣從未曾帶過兵的小兒來援兵,郭威如此小瞧於我,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相對兗州城內的放鬆,城外的周兵大將,曹英此人並無將帥大才,初時還擔心若是天子親征,他將被問罪,此時聽聞來者乃是太原侯郭榮,自然是大鬆了一口氣,至於葯元福和向訓,前者算是和郭榮打過交道,況且他老成持重,心中雖然憂慮戰事,但是面上卻並無表露,至於向訓,神色間卻盡露焦慮:“太原侯從未領兵做戰過,此來只怕是白來了。”他心中卻懷疑,或者是陛下讓太原侯掙軍功而來?這也太兒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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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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