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制香師8

甫叔簡直不敢相信，這才幾天，大小姐居然背完了整整一本書。

如意也簡直不敢相信，甫叔居然知道“卜家香譜”一書。要知道，三叔給書那天，他可是不在場。

甫叔想要的答案，如意沒法告訴他，或者說告訴了他也不能理解，說不定還會懷疑她鬼神上身。

不過如意有感覺，365似乎沒完全停止運作。因為這幾日她每次頭暈腦脹之時都有一股清流灌入頭頂的感覺，而後記憶和理解就往上拔高一籌，好像鼻子的香味辨別敏感度也多了一分。

回想之前365所說，能量不夠，需要職業技能補充。也許是因為她的努力，香料知識積累豐富，所以反饋給了365，然後它又轉化后贈與自己。

不管怎樣，都是自己受益，不知道以後還靈不靈光的金手指，如意暗想還是抓緊用是正道，而且要更加努力點，沒準後續會有更大驚喜。

可是甫叔怎麼會知道卜家香譜呢？如意直覺弄清楚原因也許能知道卜家背後的秘密。

“來來來，大小姐，聞聞這裏面有什麼？”興奮的甫叔從香料櫃中拿出鵪鶉蛋大小的小布球好幾個，鼓鼓囊囊。

如意接過他遞來的第一個，“可以打開嗎？”

“打開作甚？全是香粉。”甫叔一臉你不要寄希望看到原料的表情，很是期待。

如意不語，看這架勢，肯定不會是單個香料，估計是磨成粉的混合物了。她有點小緊張，更多是興奮。那種躍躍欲試，不知道是對之前香味記憶的把握，還是對鼻子的期待。挺像當年有點把握上考場的心態。

“甫叔，這裏不止兩種吧？”

“嘿嘿，我不會告訴你的，自己聞。”甫叔遞來一張紙，“來來，按順序把幾個香袋裏面聞到的香料寫下來。”

如意暗笑，還挺會玩呢。能寫出來是好事，寫不出來也不丟臉。

第一個，是什麼呢？感覺有陳皮的甜香味，還有一絲木香和微弱胡椒的香味，只是聞到後面怎麼還有一股酸味呢？想不太明白的如意思索一二，提筆寫下來“砂仁、香茅草，陳皮”。

哇，這包味道穿透性未免也太強了，如意小心把它離得遠了點。有純正的木香，還有一種帶着苦澀，最後一種太濃郁太易辯別了，“八角、五加皮，不知”。

第三個，為什麼聞到了脂肪香？如意瞪大了眼睛看向甫叔，老爺子只管移開目光看向別處。“奸詐!”

很奇妙，她在裏面聞到了上浮的香覺，可同時感覺又很容易下潛，組合的香味擴展性特別好，應該是可以食用的香料吧。“甫叔，這包是可以食用的嗎？”

“我不知道，你自己聞。”

如意笑着搖搖頭，“良姜、麻椒、蓽菝”。

“咦，咦！”如意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人的心神都有些恍恍然，這是自接觸香后最令她愉悅的一味，獨一無二的清甜，濃厚悠長，透着沁人的涼意，時而馥郁華麗，時而婉轉，有些帶濃郁花香，或輕微葯香，或深邃乳質香感，直抵心底，非常震撼。

只是此布球比起其他幾個小了一圈，如意只能判斷應是種頂級香料。具體名稱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之前她所能練習的都是些常規香料而已，好一點的也不過是花類香料，但她知道在皇冠上的都是木香或者動物香。

也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接下來的幾包讓如意一次次皺起了眉頭。

感覺香味結構上沒有變化，可為何有的不太甜，香氣也較弱，摻進了土氣、霉氣、腐爛氣、生漆味，最差的竟然只剩一點木質香和動物臭、汗酸臭、皮革臭。

甫叔看着如意聞到最後扭曲的臉，放聲大笑。

“爺爺，你笑啥？”到點給如意送茶水進來的雪香不得其解。

“我呀，看着大小姐香在其中不得自拔呢。”

“真的？小姐，你聞到了好香是嗎？”湊近的雪香一退三步遠，“好臭！爺爺你太壞了！”

如意不厚道地笑了，怎樣？你坑我最後不也坑到了自己孫女。

“茶水送完了就出去，大小姐還沒完事呢。”甫叔又是照例趕緊打發走了小孫女。“不好聞吧？給你最後一個清清鼻子。”

甫叔轉身去了一個小櫃前，從裏面又取出一個小布球。

如意才想起之前第四個極品香味球也是從小櫃中取出的。“再來試試。”

“嗯~”控制不住的鼻息聲發了出來。你能理解從鮑魚之肆進入蘭室之居后的感受嗎？如意覺得自己體會到了。

它應該是單料，但香味卻極其複雜，不像單一香料，而是彷彿千花萬樹同時盛開，極其濃郁繁複的花香里，夾雜着深厚的木質、土質香和輕微的動物香，還帶了一種說不明的顆粒感。

“甫叔，這個和第四個是極品香了吧。”如意雖不知具體名稱，僅憑感覺也知道應該是頂尖香料了。

“你既看完了香譜，我就提示一二，書中提到香取自獸類的有幾何？”

如意閉眼默省，如此難忘的香，必是獸類香料的名貴品。能取香的獸類不過約有十幾種，可常用的也就麝香、靈貓香、海狸香和龍涎香4種。

極品香1號不太像獸類香料，清甜味應該是木質原材提供的，先放一邊再說。

最後這個肯定是，但是哪種呢？

龍涎香不作考慮，太名貴了，這是傳奇香料。頂層統治者可以享受，士人富豪都未必能至，她卜家哪怕是制香世家也是搞不到的。

海狸香也排除在外，算是獸類香料中價位最低的，犯不着單獨放在小櫃中。按香譜所說它有強烈腥臭的獸類香氣。

靈貓香？香譜上說近嗅帶尿臭，遠嗅則類麝香，味道還有點兒偏苦，也對不上。

“是麝香？！”倒真是意外之喜，如意很肯定自己選擇應是沒錯。

“確為麝香無疑。”甫叔點點頭，“極西南處的烏斯麝香，是麝香里的極品，據說可以自成一味，可惜無緣得一聞。”

那之前和它不相上下的是？如意把手指向第四個。

“那是沉香。”甫叔話一出口，如意就有原來如此之感。卜家沉香用量很大，因為它是供佛重要香品之一，以唯一能通三界的香氣著稱。

“後面那幾味呢？”如意好奇，香味難得，可是不好聞的味道也不容易。

甫叔神秘一笑，“也是沉香。”

“怎麼可能？”如意大驚，這味道可是差了多，她之前聞過花香，如月季，玫瑰，雖有產地品種不同，可至少聞起來都是月季味或是玫瑰味。差和好是有區別，可味道其實沒有“本質”差別。

沉香也太過反例了。看着如意不可置信的模樣，甫叔打開了布香球，讓她上前細看。

這一看果然如此。如意不做聲了，沉香木味道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別真是出乎她的認知。“所以我最先聞到的是上品？”

“上品是后一袋，最好的那袋是沉香上上等，也是沉香被列為眾香之首（沉檀龍麝）的原因。行話稱之為奇楠。你看看和上品的差別。”

如意依言倒出來細看，果然還是有些不同。

奇楠表面乾澀，切開后的刀切面看過去油脂豐富，幾乎全是油脂，捏在手裏軟軟的，好似有點Q彈，上品那截質地很硬。

“咬一咬。”

“什麼？”如意以為自己聽錯了。“就這麼點我咬了豈不是浪費了。”想着就心疼，這一口下去不得是多少銀錢。

“大小姐，卜家這點原料還是耗得起的。況且這本就是樣料，用來嘗學的。試試。”

如意小小的咬了一分，嗯，奇楠咀嚼後會粘牙，感覺類似年糕，沉香咀嚼后的結果是木渣。而且奇楠味道辛辣中帶麻，但回甘、生津則更持久，更強烈。難怪會有理氣、止痛、通竅的藥用。確實好！

要是把花香料差異具體化成5個點，如意覺得沉香類的差異值就是500甚至1000點。

“甫叔，卜家竹籤香用的幾等沉香？”如意好奇地問。

“大部分是中等原料，也不排除特製用上等的。可卜家有祖規，絕不斷普羅大眾所需制香。”

每次當如意認為對卜家已經了解差不多時，這個家族總能帶給她新的衝擊。就如甫叔才說完的這條家族定規。她越來越好奇永春卜家的歷史過往，也越來越期待卜家大爺的歸返，也別問她為什麼篤定便宜爹爹一定會回來。甚至她可能不自知的，越來越多的對卜家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大小姐，想知道前面的答案嗎？”甫叔點點之前她寫上答案的白紙，如意覺得正確錯誤大概五五開。

“第一組錯了一個，不是陳皮，是香菜籽。”甫叔在陳皮上重重劃了一筆，“香菜籽本身具有甜香類似於陳皮、桔子，略帶酸口，這是重點。砂仁本身香味濃郁，微微帶着辛味，回口帶有一絲的苦，細品之下也有一些酸酸的感覺，兩者結合，香味的層次十分的豐富。香茅草的妙用在於它清香味十足，可以讓前兩者複雜的香覺有了一個魏晉分明的效果，讓香味廣而不亂。”

如意點點頭，受教了。

“第二組你倒是老實，填個不知，那是山奈。”甫叔恨鐵不成鋼，“前日才聞過。”

如意一急之下顧不得儀態，拍了下腦袋，怎麼就沒想到山奈呢？山奈作為帶着辛辣感的香料，辛辣香覺天生便具有比起甜香和苦香更強的穿透性。

“勿需如此，你才開始幾天，三得其二已屬不易，穩住穩住。”甫叔好笑，此時大小姐才有了點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驕氣靈動。想起還沒有消息的卜家大爺，甫叔心底暗嘆。

“第三組呢？”如意對第三組很有把握。

“嗯，第三組差不離，不過香料中差一點也是差。”話的前半截還讓如意歡欣鼓舞，聽到後面她就知道肯定有料猜錯了。

“蓽菝會帶來脂肪香，良姜也不錯，錯的是麻椒，這裏面是花椒。花椒偏香淺麻，麻椒偏麻淺香。所以前者才會帶來上浮的香覺，良姜的加入，才讓兩者帶來一種較為完整的香感”。甫叔停了一下，又笑道，“不過有一事倒是未說錯，大小姐想必在吃上小有精通，這都是可以食用的香方。”

如意被甫叔弄得尷尬又好笑，正準備回話時，聽到雪香敲門傳話，“大小姐，阿武回來了，說有急事跟你說。”

如意一聽，手中一捏，奇楠的油脂似乎都滲出了點，滿手芳香喚回了她的注意力，對着甫叔點頭後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