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村民鬧事
趙雲婉聽着這般親切的聲音,心裏酸漲難耐。
其實一直以來,她心裏都是怨她娘的。
怨她娘什麼都不懂,怨她娘心裏想的全是弟弟,怨她娘只會給她拖後腿,怨她娘總是沒事找事......
她的怨太多了,上一世亦是如此,以至於上京后的那幾年,她都不怎麼會想起她。
京城再見后,弟媳嫌棄她娘,她甚至於覺得都是她娘的過錯。
可若是她肯花一些心思在她娘的身上,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趙雲婉伸手抱住娘親,然後哭泣道:“娘從小教女兒腳踏實地,不能做偷雞摸狗之事。”
“女兒一直謹記教誨,知道要堂堂正正做人。”
“既然有人冤枉娘偷盜,這罪名我們不背,見官吧。”
趙雲婉說完,將她娘扶起來。
高安家的見事情真鬧到見官的地步,頓時慌了,連忙跑到里正的面前急道:“里正,我沒有說她偷盜,我只是問她一句。”
“是她發瘋拉扯我過來,我一生氣才胡說的。”
“里正,我不要見官,都是她惹出來的,要見官讓她去見。”
高安家的說完心思一動,她焦急的目光搜羅着人群里熟悉的身影,從一個個目光閃爍,神色焦慮不安的婦人身上,開始回憶起一樁樁,一件件,她曾經聽到過對楊採蓮深刻的怨懟和謾罵。
“她,趙強家的,說你娘刻薄,整天打罵平兒,拿平兒當牲口使喚。”
“她,謝興旺家的,說你娘幫她家幹活偷奸耍滑,上桌就知道吃肉。”
“......”
“還有她,陳勝海家的,說你娘打她家兒子,心毒得很。”
一聲聲,一句句,彷彿這村裏的婦人都挨着數落一遍。
趙雲婉感覺她娘都有些支撐不住。
想來也是,凡是高安家點到名的,都是表面上跟她娘走得極為親近的。
便是徐家莊備下的年禮名單中,她們這些人家便都佔了。
趙雲婉看着一雙雙下意識想要擺動的手,一顆顆無力低垂的腦袋,嘴角下意識勾起,靜靜地,微笑地一直看着。
等到高安家的徹底說不下去以後,趙雲婉便扶着她娘,一步步地走到那些被點到名字的婦人面前。
“娘,好好看一看,什麼也別說了。”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誰人背後無人說,那個人前不說人。”
“咱們欠錢的還錢,欠力的還力,日後上桌不吃肉,出門坐馬車便是了。”
“再有,若是日後平兒吃胖了,有人問起,你便說是你打腫的。”
趙雲婉說完,楊採蓮有氣無力地白了她一眼。
今時今日,她算是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做“挫敗”。
擠進人群的平兒靠到楊採蓮的身邊,扶着她另外一隻手道:“伯娘沒有打過我,伯娘只是聲音大一點,有什麼好吃的,伯娘都會留給我的。”
“我爹賣我來伯娘家的時候,我瘦得跟猴兒一樣,可我現在都長高好多了,伯娘還給我做了四身新衣裳。”
她一個七八歲的丫頭,頭髮烏黑,皮膚白嫩,哪裏像是受虐待的?
兩年前來趙家的時候,那才是真的慘,走路都顫顫巍巍的,像是得了重病一樣。
眾人下意識低下頭,知道有些事情就是以訛傳訛。
可如今這般刨白解析,一一求證過後,卻發現沒有一件事情是對得上的。
“你這丫頭,出來做什麼?”
“不是告訴過你,別出來瞎轉悠,當心被別人哄去做苦力都不知道。”
楊採蓮疲憊地出聲道,她現在忽然不想繼續撕扯下去了。
趙雲婉已經讓她娘看清楚這群村民的嘴臉了,接下來,便是由她出面震懾了。
“事情既然是因為高安家的懷疑我娘偷盜才鬧起來的,那便請高安家的站出來說清楚,如果高安家的說不清楚,那麼我便帶着我娘去縣城擊鼓鳴冤,勢必要讓縣官大人還我娘一個清白。”
方知平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老村長,老村長急得喉嚨冒煙,連忙上前對着高安家的道:“你冤枉了楊採蓮,趕緊給她陪個不是,大夥做個見證就行了。”
“真要鬧到見官的地步,你一個誣陷的罪名就跑不了。”
高安家的又急又窘,臉都哭花了。
她朝着楊採蓮看了一眼,然後憤憤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胡亂說的。”
“我沒有親眼看見你偷稻子就冤枉你,我也沒成想會鬧成這樣。”
“對不起。”
趙雲婉放開她娘的手腕,慢慢地走到高安家的面前。
她居高臨下地望着高安家的,用十分犀利的言辭道:“我知道,你很不痛快。”
“我猜當時你一定是想奚落我娘幾句,然後讓眾人都來看她的笑話。”
“可笑的是,每一次在你們奚落聲中,我莊子上的僕人還會送些薄禮來問候你們,生怕我娘是真的占強佔到了你們的頭上。”
“如此這般,還有我僕人薄禮寬待,何樂而不為呢?”
趙雲婉說完,眸光涼涼地掃視着周圍的村民。
張嬤嬤和春蘭羞愧地低下頭去,手裏攥着帕子,神情尷尬。
方知平和老村長也有幾分不自在,游移的目光四處一掃,發現之前跟楊採蓮爭吵的人,都下意識垂頭不語。
高安家雖然心裏懼怕,可還是犟嘴道:“你在我面前逞什麼能耐,有本事去城裏買個大屋,把你娘家搬過去,別留在這鄉下受氣。”
趙雲婉聞言,不咸不淡地道:“我也正有此意。”
“既然你們容不下我娘,那村裏的學堂也散了吧。”
方知平看着趙雲婉那雲淡風輕的模樣,下意識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這十里內的村子,都指望着平寨村的徐氏學堂。
若是徐氏學堂散了,那他這個裏正也就不用做了。
老村長也急了,他一個厚道的老翁,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只得指着周圍的村民大罵道:“作,作,你們就使勁地作。”
“你們誰家沒有孩子,你們誰家孩子不想入學堂,你們誰家沒有受着徐家莊恩惠?”
“現在好了,學堂散了,我說你們就是窮十輩子的爛命鬼。”
老村長說完,大口大口地喘氣,看樣子像是一口氣上不來就要死了。
方知平扶着老村長,面色殘敗道:“徐氏學堂要是散了,你們還有幾家的孩子是能念得起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