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往來
方家舅母來之時,裴金鈴已出了門。
得知裴金鈴去了俞家,跟方氏道:“就獻財之事妹妹可聽說了?”
方氏頷首,“俞家姐姐心有家國,巾幗不讓鬚眉。”
“百萬家財說獻就獻。哎,俞家這位也是個狠人。”方家舅母跟着嘆道。方家哪怕是天子近臣家產才多少,一年花銷也不過一二萬錢。
方氏不大愛聽自家嫂子這麼說,“以往也不是無人獻財求官,怎的就沒人說狠?”
“俞家到底兩個兒子呢!以後成婚莫不是不要銀子了?且這樣的事兒……”這樣的事兒方家舅母可沒見過,這銀子不論怎樣也該是俞家兩個兒子的,哪怕是要獻財也該兩個兒子來說,哪輪到一個婦人上書了。
想來是嫉妒俞家姐姐那三品誥命了,方氏有時不大喜歡自己這個嫂子就因其心窄且愛鑽錢眼兒,“俞家二子還小,俞家姐姐為母則剛也是沒辦法的事。”
“再說,”方氏頓了頓,“也是為了救獄中的夫君罷了。否則何至於此呢?”
士農工商,商再是末尾,做到俞家這個份兒上,比許多士都要強了,要不是有俞家贅婿這一樁官司,俞家哪怕是再有向仕之心,也要等子孫豐盈后才會考慮。
就京城、江南一帶的商賈之家,莫不是如此安排子孫的前程。
方氏再是天真,自幼在京城也見識了許多,知道裏頭的些套頭,“嫂子在外可切莫再說這些話,朝廷正是差銀子的時候,俞家姐姐願意給,那就是她的一份心意。”
方家嫂子臉上的笑僵了僵又恢復如初,“我也就跟妹妹說說罷了,在外哪裏說這些呢。先前父親還說要幫俞家一把,哪知道俞家倒是自己能幹。”
方家想賣個人情沒能賣出去,方家老爺得知此事回家與長子說的第一句就是,“俞家此女實非常人。”
天下賺得百萬家產的商人多去了,能說舍就舍的就百里難一。
捐錢容易,在京城立足難。
方家大爺也跟着道:“其勇氣也常人難及。”
既是俞家解決了此事,方家便不用再插手,方家老爺道:“日後可叫你媳婦多與俞家往來,這樣的人家多接觸自有受益之處。”
他那兒媳有什麼樣的毛病他這當公公的不好多說,當兒子的也不好多說,畢竟迎來客往打理內外都是兒媳在做,只盼着她能跟俞家那位誥命夫人能學上幾分就更好了。
這便是方家嫂子又上了平陽侯府門的緣故。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方家也不是什麼世家大族,這迎來客往的一年花銷多少銀子都是她在操持,遇見這百萬家資說獻就獻的,不想酸都不行。
可她這個小姑子,方家嫂子只能在心中一嘆。
同是宗婦,卻同人不同命,說來她出身還要比她好些,偏偏就沒這個運道,投了個好爹媽,又尋了個好夫君,自嫁人後萬事不用勞累,生了三個孩子都還跟孩子似的。
方家嫂子與方氏說了一會兒話,沒等到裴金鈴回來,便跟方氏約了哪日帶着孩子們一道回娘家坐坐才離開。
兩邊都住在一處沒多遠,來去不過半個時辰,方氏就應了,“是許久不曾回家看看爹娘了。嫂子且在家等着吧,待我抽空就帶着孩子上門叨擾了。”
……
平陽侯府除了此事,就沒別的了。
裴金鈴聽阿秀說了點頭,她等着看她那糊塗得腦子都沒了的爹回來是什麼樣的反應。
平陽侯在朝廷上倒沒什麼大的反應,只是聽陛下說著刑部去江南查案之時心裏跳得砰砰砰響。
他也沒留什麼把柄給人,也幸而京城離江南有一大段距離,刑部點官去江南也得耽擱兩天,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平陽侯在心中自我安慰。
待回府時,見着長女在二門等他,平陽侯本蒼白的臉色一變,頓時有些惱怒又不好鬧出來的模樣,只虛虛看了長女一眼,隨口丟下一句話來,“與你母親道我在書房有些事,晚飯你們且自己先吃。”
說完急匆匆就去了書房的方向,好似後面有鬼追一樣。
裴金鈴在二門那站了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朝着方氏的院子而去。
方氏得知平陽侯不吃飯也沒察覺到什麼異樣,只讓廚房準備幾樣菜溫着,等自家夫君叫時有吃的就行,“你們爹有事,咱們母子幾人就先吃吧。”
大家族食不言寢不語,母子幾人吃完飯,方氏才說了過兩日去方府的事情。
兩個兒子要在家讀書非逢年過節自然是不用去的,跟着去的也就三個女兒,方氏想着裴金鈴和裴如意這些日子在家裏學規矩也學得有些辛苦,能出門鬆快鬆快也好。
裴金鈴回絕了,“正想跟母親告幾日假,姨媽才被陛下賜了宅子,裏頭有許多不合規矩的地方要改,我答應了姨母去給她幫幾日忙。”
就侯府諸多事宜自己這個繼女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條,俞家才進京城的確是要人幫忙才行,方氏沒有多想,“是該去幫幫忙,要俞家差人,你只管在家裏借就是。”
能親近方家,裴如意自然沒有意見,不過還是有些猶豫,“不知宮裏的嬤嬤同不同意。”
方氏也沒想讓兩個繼女誰真的被選中了,“這離進宮還遠着,偶爾鬆懈一日也不算什麼。待會兒我與兩位嬤嬤說去,總不能一直關在屋子裏,把人給關傻了。”
兩位嬤嬤在侯府一直被優待,對此並無異議。
便是錢嬤嬤得知裴金鈴要去俞家幾日,也沒在方氏面前說什麼,反而是來問裴金鈴,“姑娘對選秀之事是什麼想法?”
裴金鈴這些日子學規矩進度並不怎麼喜人,“就是選中了就會嫁人,我能有什麼想法?嫁誰不都一樣?”
錢嬤嬤道:“有溫柔的,自然也有粗魯的,這如何能一樣?”
“管他粗魯溫柔也輪不到我吧?嬤嬤。”裴金鈴對着錢嬤嬤賠笑,“你看我自幼散漫太過,又習武了這麼多年,真的走不來貴族娘子的風度。”
她經常被人拿出身說事,也就走路大開大合,實在沒有貴族女子該有的貴氣,否則好歹是平陽侯府的姑娘,何至於被嫌棄至此。
錢嬤嬤對裴金鈴的話不為所動,“那得看姑娘有沒有這份心了。”
“那就當沒有吧。”裴金鈴立即道,“嬤嬤就當出宮來享幾日福好不好?京城各家女兒比我有才有貌的多去了,我幹嘛去跟她們爭?我就是想爭,也沒那分本事呢!”
裴金鈴的確是與一般勛貴家的女兒不一樣,又進宮時候不多,錢嬤嬤也是到了平陽侯府才夠了解這位侯府大姑娘。
方氏出了名的天真爛漫,這位大約就是足夠懶散,也不怪這侯府後院十分平穩,“姑娘總不能散漫一輩子的。”
裴金鈴正了正臉色,認真道:“嬤嬤。世子夫人是二品誥命,將軍夫人是三品誥命,雖是西寧偏遠可京城這麼多貴女日後有幾人能有這麼好的運氣?這跟我有沒有這個心沒多大關係,是我素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性子沒那麼招人喜愛。”
“我自幼混跡於商賈之中,行事好聽點說是不拘小節,不好聽就是沒有規矩,這樣的人貴族男子沒人會喜歡。否則何以我到了十六,婚事還未定下,得遇這回選秀?”裴金鈴神色頗為無奈,也算是坦蕩蕩的說出了心裏話。
賜婚給衛王府的女人,當然不只要夠漂亮,且還得夠聰明夠沉穩。
裴金鈴不能說是笨,就錢嬤嬤跟同院子的夥伴交流能得出至少比裴如意好上許多。然而也如裴金鈴所言,她不是男子所喜歡的性子,要連衛王府那些男兒的心都勾不住,那些聰明與沉穩都毫無用處。
裴家這兩個姑娘的資質都不算上好,但也不可能沒進宮就被篩出來,還得給宮中回信等着進宮溜一圈落選后才能算完。
裴金鈴說讓她在這就當來侯府享福的話,錢嬤嬤想了想也只能如此,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沒這樣的運氣,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不是不願意卻又資質不夠。
“只盼着你不會後悔。”錢嬤嬤深深看了裴金鈴一眼。
她能有什麼後悔的,說得好像誰不知道衛王府的夫人們有多短命一樣,裴金鈴忙不迭道:“不後悔!不後悔!後悔也輪不到我呀!”
百官當然沒人願意攬這爛事兒,可二品三品的誥命擺在那,家裏的姑娘管不管得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一回選秀,只要能走到進宮那一步的姑娘,她就不信沒有不為此籌謀的。
衛王府的王妃夫人們固然短命,可再短命也有誥命在身,朝廷也會給家裏一些恩賜。
那些在家中過得還不如去死的,日後所嫁之人可能還不沒這點短命實惠的,想不爭都不可能。
再者能被選做世子妃、將軍夫人,生母也會得推恩,能得陛下賜下誥命。
生母是妾的,有這麼一個誥命在頭上,日後的日子都不用多說,絕不是那些能隨意處置的小妾能比,一輩子體體面面不在話下,母憑女貴徹底改變了命運。要生母是正妻在府中不得敬重的,有這個誥命在身,或者是與原來的誥命重疊更上一層,宮中時時盯着,也算一道難得的護身符。
就她所知的人家,有此雄心的肯定不會少。
裴金鈴杵着下巴跟錢嬤嬤道:“嬤嬤你就看着吧。世子妃和將軍夫人之位,且有人眼紅着吶,哪輪得到我這樣兒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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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金玲:她大爺的,想支使瞎子跳崖,那也得我是瞎子才行啊?我是差那二品誥命的人嗎?
裴如意:你不差?
裴金玲:好吧,我差……但是我也不能送死對吧?